长房叶氏丢了中馈权,二房赵氏那边添了个娇滴滴的玉姨娘,大夫人二夫人对上的结果很明显,两败俱伤!
兵家云伤敌一千,自伤八百,叶氏和赵氏显然都没落了好,都添了堵。
赚了的,季大姑娘算一个,毕竟叶氏母女上贡了五万两白花花的雪花银;四房的方氏也算赚了,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二房赵氏觊觎了这么多年的中馈掌家权落于方氏这个渔翁之手;二房的季二老爷勉强也算得上是赚到了,在知道老夫人给他赏了个娇姨娘,且这姨娘还是他动了很久心思的玉钗丫头,季二老爷欣喜若狂恨不能朝天狂吼,当晚就歇在了玉姨娘那。
银翘丫头把她打探到的消息说与自家姑娘后,行云阁上上下下都乐了。
这种欢快愉悦的心情直到正月初十,镇国公府的国公夫人递了张贴给季望舒,说是国公府开了花宴,邀请季长姑娘去镇国公府赏花。
镇国公府年年这日都会开花宴,季府从前就没哪位姑娘收到过镇国公府的贴子,毕竟季府二房娶的是安国公的庶女,两府立场不同,镇国公府不递贴给季府也情有可原,可今年国公夫人竟然亲自发贴了,因着这张国公夫人的请贴,老夫人又开始盘算起来。
当今皇后是镇国公一母同胞的亲妹妹,镇国公的嫡长女又是今上亲赐的太子妃,不出意外将来就是中宫之主,所以如今的镇国公府,说是富贵泼天亦不为过。
能得到镇国公夫人的请贴,不管是什么原因,都只有好好珍惜且加以利用的道理。
这一日大早,季望舒到了福安堂给老夫人请安,老夫人房中一溜坐满了小娘子,便是连落了水的季海棠季芙蓉也都在。
“舒姐儿,王姑娘既是给你下了贴子,你如今还小,就由大夫人带着你还有你二妹妹三妹妹及五妹妹一同前往镇国公府,到了镇国公府,可千万要小心行事照顾好你几个妹妹,切莫丢了我的脸面。”老夫人语气格外的柔和,连看着季望舒的眼神,也带了一丝从前不曾有过的慈和。
被老夫人点了名同去的三个姑娘心中自是欢喜不已,没有点到名的虽有些失望,但姑娘们还小,倒也没觉得老夫人偏心。
季望舒知道这请贴定是王韵婷拜托她娘亲国公夫人才有的,也知道老夫人心中的盘算,季海棠自打宫中出了那样的事丢了脸面,勋贵世家夫人们嘴上不说,但心里肯定是议论纷纷的,若这一次季海棠能登上镇国公府的大门,别的勋贵世家,肯定会想着,连镇国公府都接纳季府二姑娘了,那她们少不得也要接纳季二姑娘。
只是,老夫人盘算得精明,她又怎会遂了老夫人的意呢!
“祖母,长安可以带着三妹妹和五妹妹,甚至四妹妹也可以跟着长安一起去,只二妹妹不行。”看着老夫人,她气定神闲地道。
老夫人脸色就沉了下来,“为何你二妹妹就不行?”
她可是想借着这一次难得的好机会,为棠姐儿正名的,若是棠姐儿不能去,那她的谋算岂不是全落了空。
季海棠起了身,行至季望舒面前福了个礼,“棠儿从前若是做错了什么让大姐姐气恼,棠儿在这里给大姐姐赔礼道歉,还请大姐姐不计前嫌。”
她心知这次的花宴对她何其重要,只要季望舒肯带她去,别说让她赔礼道歉,就是让她跪在季望舒面前,她也会二话不说跪倒。
相比她自个的前程,忍一时之辱又算得了什么!
季望舒轻轻摇头,“非是长安恼了二妹妹,而是当日宫中之事尽皆知晓,长安若是带着二妹妹前去,只怕国公夫人会以为咱们侯府是上门侮辱镇国公府,所以,长安不能带着二妹妹去。”
这话说得太过直白,季海棠便是再能忍,可终究也是要脸的。
她一张小脸因为季望舒直白的话而变得苍白,泪水也如珍珠一般往下掉,任谁见了都会心生怜悯,可惜季望舒对她,是怎么都生不起怜悯之心的。
“老夫人,您若一定要带上二妹妹才行,那长安不去也罢,长安不会做这种自取其辱之事。”不但没有心生怜悯,季大姑娘还又狠狠地敲上一锤,也不管季二姑娘是否承受得住。
季二姑娘也真是承受不住,‘哇’的一声便捂着帕子哭到了老夫人的身前。
叶氏见了就要起身,坐在她旁边的季五姑娘忙拉了拉叶氏的袖子。
嫡长姐言已至此,二姐姐跟着同去已然是不大可能了,老夫人不会因为二姐姐就放弃这一次花宴,所以不管再说什么,都没用了。
老夫人虽心中恼怒,可也知道季望舒的话并没错。
若是因为棠姐儿去了让镇国公夫人心生不喜,甚而怒之也不是没可能,贴上写的是嫡长孙女的名字,嫡长孙女若不去,她还能厚着脸皮让叶氏带着棠姐儿蓉姐儿去吗?
只怕就算是去了,也会落个没脸!
老夫人一言拍板,季二姑娘终究还是没能去成,但四房的嫡女也没去成,虽然季望舒愿意带着她四妹妹去,可老夫人却不松口,四房的兰姐儿倒没什么,方氏却是感激地看了季望舒一眼。
舒姐儿开了口,是老夫人不肯,她是庶媳,她心中清楚,老夫人自然不喜她四房攀高枝,这大好的机会,老夫人是宁愿浪费了去,也不愿成全她四房,她身为庶媳,也只能忍了这口气而已。
到了镇国公府,长长的街道停放着一溜马车,各府夫人们携着自个的嫡女,相继进了镇国公府。
后花园里,姑娘们三五成群的坐着,叶氏带着季望舒季芙蓉季睡莲沿路和相熟的夫人们打着招呼,待行至镇国公夫人孙氏那边,孙氏身边坐了五六个衣饰华贵而又端庄的贵妇,见叶氏过来,孙氏只淡淡地打了个招呼。
孙氏不热络,叶氏只好朝身后几个姑娘道,“还不给国公夫人请安。”
季望舒是长姐,率先走了过来朝着孙氏福身,“长安见过夫人。”
孙氏对着叶氏很是冷淡,可对着季望舒,孙氏脸上的表情稍显柔和,“好孩子,婷姐儿才刚还在问舒妹妹怎么还没来,可把她望穿了眼。”
孙氏身边几个贵妇都是人精,听了孙氏这话,一个个都忍不住打量起季望舒来。
听镇国公夫人话语里的意思,国公府王三姑娘竟好似很喜欢这小姑娘,能入了国公府王三姑娘的眼,这小姑娘应是不错的。
“婷姐姐最是善良,长安也很喜欢婷姐姐。”面对孙氏的善意,季望舒很是从善如流的回以善意。
孙氏听了,看着季望舒的眼神更是柔和了,又解了腰上水色极好的玉佩塞进季望舒的小手,笑咪咪地道,“好孩子,这是皇后娘娘赏给伯母的,伯母就送给你了。”
一听是皇后娘娘赏下来的,几个贵妇便明白,孙氏这是在给这小姑娘长脸呢。
“伯母,这是皇后娘娘赏给伯母您的,长安受之有愧,还请伯母收回。”季望舒小手捧着玉佩,很是一本正经地道。
这小模样更让孙氏和几个贵妇啧啧称奇,孙氏温柔地道,“伯母给你了你就拿着。”说完朝叶氏看过去。
叶氏见孙氏这般看重季望舒,心里早就不爽之极,可看孙氏盯着她,她只好也挤了笑看着季望舒道,“舒姐儿,长者赐不能辞,国公夫人既是给了你,你就好生拿着。”
季望舒便点头道,“谢谢伯母。”然后将解了身上的锦囊,尔后将孙氏给的玉佩小心冀冀放进去后再系上锦囊,看她这般动作,孙氏和几个贵妇便暗自点头,是个懂规矩的。
季五姑娘也上前朝着孙氏福身,“蓉儿见过夫人。”
她可不敢随嫡长姐唤孙氏为伯母,这一福倒也很是端正,几个贵妇们看在眼里,虽不如看季望舒一般炽热,不过显然也很是欣赏。
“也是个好孩子。”孙氏对季五姑娘明显没有对着季望舒的热络,只淡淡应了一句,然后就由袖中摸了个水色一般的镯子递过去。
季五姑娘也很是恭敬的道了谢,尔后季三姑娘也上前见礼,孙氏同样也是从袖中摸了个和给季五姑娘的一样的镯子递了过去。
孙氏对季望舒和季五姑娘季三姑娘明显不同的待遇,自是落入了身边几个贵妇的眼,一个个心中也俱是有了数。往年花宴,孙氏可从没给靖安侯府递过贴子,今年,想必是看在这季大姑娘的份上才递了贴。
“仙女姐姐,你是来看晚晚的吗?”
孙氏正拉着季望舒的小手给她介绍身边几个贵妇,蹦跶着跑过来的王九,一张小脸巴巴地看着季望舒问。
季望舒含笑点头,王九大大的双眼顿时亮得有如明月,一转眼看到旁边的季五姑娘,王九小脸就皱成了一团,小手指着季五姑娘看着孙氏道,“娘,这丫头怎么也来了?娘您要和这丫头好好说,不许摘小九的花,更不许打小九,不然小九要赶她出去。”
王九姑娘人小可记性好,到现在还记着上回这季五姑娘摘了他的花不说,还出手打他的事,更记着这季五姑娘给他赔礼道歉时的小家子气。
孙氏瞪了王九一眼,“胡说什么呢,上门是客,哪有赶客出门的道理,再胡说仔细你爹知道了罚你抄字。”
被自个娘瞪了的王九表示很不服气,不服气的王九扁着小嘴道,“娘,小九从不撒谎更不胡说,上回这丫头来就是摘了小九的花不说,还打了小九,爹爹知道也没罚小九。”
贵妇们听了就不由看向季五姑娘,原以为也是个端正孩子,哪知道竟是这样跋扈的,到别人府上做客,摘人家的花不说还打人,亏得她们还以为这小姑娘也是个文静的。
季五姑娘只觉得脸上一片火辣辣,暗骂本尊没脑子,倒教她背了这黑锅。
顶着众贵妇异样的眼神,季五姑娘上前给王九福礼,“九姑娘,上次是我不对,还请九姑娘消消气。”
王九的大眼眨了眨,这季五姑娘从前可没这么大方给他赔礼道歉,算了,看在她这一次这么大方给他赔礼道歉的份上,他就不和她计较了!
“只要你不再摘我的花,不再打我,我就不生你的气了。”王九昂着小脑袋瓜很是大度地道。
只这一幕被几个贵妇们看在眼里,又多了一层深思。
王九虽是姑娘装扮,可这几个贵妇都是孙氏尚未出阁时的手帕交,自然知道王九是孙氏最心疼的嫡次子,这小公子对着季大姑娘时,称季大姑娘是仙女姐姐,自称是小名晚晚;对着季五姑娘时,是一口一个这丫头,且自称是我,亲疏由此可见。
想不到,不但王三姑娘王韵婷对季大姑娘很是喜欢,这小公子也很是喜欢季大姑娘啊!
“娘,我带仙女姐姐去找三姐姐。”王九才不管别人怎么想,小手一伸就拉住了季望舒的手,眼巴巴地看着孙氏。
孙氏笑着点头,又吩咐侍侯王九的丫鬟道,“好生照顾好季大姑娘和小九。”
丫鬟们应下了,王九便拉着季望舒的手稳稳地迈开小步,这一次倒没蹦跶着跳了。
季五姑娘也很想去,奈何王九看都没看她一眼,她自也不能当着这么多夫人们的面,厚着脸皮跟过去了。
“仙女姐姐,晚晚可是帮你出了一口气,仙女姐姐要怎么感谢晚晚?”行了一会,王九突然晃了晃小手,昂着粉嘟嘟的小脸一脸狡猾的看着季望舒。
季望舒一愣,想了想便知道王九指的是他当着众夫人的面,说出季五姑娘摘他的花并打了他的事,可不是让她那好五妹妹丢了脸。
“可是这是晚晚自己主动要帮我的,我没让晚晚相帮啊,晚晚怎么能要我说谢谢呢?”看着王九因为走动所以红透了的小脸蛋,季望舒忍不住生了逗他的心思。
果然,听她这么一说,王九的大眼睛就睁得更大了,一脸惊讶地看着她,像是不敢相信,他心中的仙女姐姐,竟然这么小气。
他这样子,季望舒看了心中就是一软,便没了逗他的心思,拿手捏了捏王九的小脸蛋,轻声道,“咱们的晚晚,最是可爱了,晚晚能不能告诉姐姐,为什么要帮姐姐呢?”
她不过只见过这孩子匆匆一面,所以委实有些好奇,这孩子为什么会主动帮她出这口气,虽然她并不在乎她那五妹妹是好是坏。
被捏了小脸蛋的王九不但没有生气,反而顺着她的手蹭了蹭,那乖巧的样子,直将侍侯他的丫鬟们看直了眼。
原来自家混世小魔王,也有这么乖顺的一天,要知道,这样乖顺的小少爷,可只在大少爷面前展现过,便是老太爷和国公面前,小少爷也不曾像现在这般!
“晚晚喜欢仙女姐姐,讨厌那个丫头。”仙女姐姐的手从他小脸蛋上松开了,王九有些小小的失落,失落的王九扁了扁小嘴,给出了答案。
到底是个孩子,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全写在小脸蛋上。
季望舒笑了笑,只是内心深处却有一股奇异的感觉,就好似,很久以前,也有这么一个孩子,跟着她。
可是她却怎么都想不起那孩子的容貌,也不知道那孩子是谁,更不知道这种感觉,到底是曾经真有那么一个孩子,又或者不过是她有感而思?
“三姐姐,小九把仙女姐姐带过来了。”
被众女围着的王韵婷听见自家幼弟的声音,就望了过去,看自家幼弟和季望舒手拉着手走过来,竟一点都不违和,王韵婷的眸光就闪了闪。
自家幼弟的性子,她可是再了解不过了,便是她,想要拉拉幼弟的小手,幼弟都不乐意,却这般愿意亲近季望舒,小孩子的喜好,向来最是简单,他觉得是好的,那便是好的。
王韵婷拉着季望舒给众女介绍,众女看得分明,自是不会落了王韵婷的脸面,自然都笑脸相迎。
王九却是不喜欢这样的场面,只拉着王韵婷的袖子嚷道,“大姐姐,小九要去那边。”
王韵婷便和众女道了声,牵着王九的手准备离开,王九却用另一只手拉住季望舒,仰着小脑袋道,“仙女姐姐也去。”
这却正合了王韵婷的心思,忙看着季望舒道,“郡主若是愿意,不妨同去。”
季望舒自是点头,一左一右牵着王九的小手沿着青石幽径缓缓前行。
因着一连放睛了几日,所以便不觉得冷,路边的树木上还堆着一层薄薄的积雪,倒也好看。
渐渐行至湖畔,命丫鬟们守在湖畔,她则带着季望舒和王九沿着湖边修建的九曲长廊行至湖中心修建的亭子里,王韵婷道,“郡主请坐。”
季望舒从善如流的坐下,王九也挨着她坐下看着湖面游来游去的鸭和鹅。
“你可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坐下后,看着王韵婷明显瘦了一圈的小脸,季望舒很是中肯的道。
王韵婷没摇头否认,只闷闷地点头。
见她只点了头,却没说为什么不开心,季望舒便也不再追问,只淡淡道,“古人曾云,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说着又看了一眼王韵婷道,“你当珍惜这为时不多的闺阁之日。”
再过半年,王韵婷就得嫁给太子,成为太子妃后,可不像现在这般自由了。
王韵婷听了,却是摇头,“你这性子,便是劝人也劝得不中听。”
她和季望舒并没很深的交情,只不过她很是欣赏季望舒,也相信季望舒的人品,和季望舒说话,她没有约束,也不用端着未来太子妃的端庄,所以在季望舒面前,她从来都是很轻松的。
而这种轻松,是她在别人面前从未有过的。
“我甚少劝人。”回答她的,是季望舒再简短不过的话。
能得她眼的,屈指可数,能得她劝的,更是少之又少,不过是看王韵婷顺眼,这才顺口劝上一劝。
王韵婷自是听出季望舒话中之意,回之,“王三能得长安一劝,甚感荣幸。”
季望舒也听得出这是王韵婷的肺腑之言,以王韵婷的性子和尊贵,她没必要言不由心的对着她说好话。
“三姐姐不想当太子妃。”看着湖中鸭鹅的小王九,却突然转过了小脑袋,突兀地来了这么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