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动!”筱晓突然叫住了陈灏,筱晓踮起脚尖,凑得很近。
陈灏不知道是突然的被吓到还是因为筱晓和自己的距离近得几乎是脸贴脸了,一瞬间,心跳加速,感觉连呼吸都停止了,脸一下子从耳朵红到了脖子根。
筱晓伸出手,壁咚状的从陈灏头上拿走了一团落灰,“搞定!”,然后接着没心没肺的笑着。
子琛拿着想要转交给陈灏的电卡站在房门口很久,怎么都迈不开步跨进门去,透过窗户直愣愣的看着眼前的一幕,刚巧和缓过神来的陈灏对了一眼。
“哥,我带进去吧!”非非拖着最后一个行李箱突然在身后出现,从子琛手里抽走了电卡。
“好啊!省的我进去又给踩脏了。”子琛这才回过神来,脸上挂着最熟悉的笑容,冲着屋里喊了句,“还有半小时,下楼吃饭了,迟到的不留菜啊!”
“收到!”筱晓和陈灏齐声应到。
打完盹,瞬间来精神的筱晓自顾自的嘟嘟囔囔:“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保准不迟到!”非非看着子琛走回了自己屋,收起了脸上的嬉皮笑脸,推开门进屋前轻轻叹了口气。
很多事情,我们往往并不知道为什么;
很多事情,其实我们从一开始就知道为什么。
闷热的夏末,知了绵软的趴在树梢,时不时的振动翅膀发出些有气无力的声响,缭绕在空旷的基地里,拌着老队员们陆续抵达的停车声,天际也渐渐从落日的红晕转成了深蓝。
一队食堂的伙食显然要比青年队的好上许多,清蒸鳕鱼,白灼基围虾,还有个厨师根据大家需求现场做铁板小牛排,三四种新鲜水果切成小块整齐的排列在餐区的最左边,右边的冰柜里满满是基地自家酿制的酸奶和每天更换的鲜牛奶。
“多吃点鱼和虾,实习工作很辛苦吧!”沈老特意让厨房重新给筱晓做了一份:“他们吃的没什么味儿,这个应该比较好吃。”
“还是沈老对我最好了。”筱晓从小是完全不会撒娇的,但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在沈老的面前这个技能就会自动触发。
在沈老眼里,这群孩子都好像是自家的,而这个唯一的小丫头更是活宝。
沈老给筱晓拿了瓶酸奶。
筱晓连连点头,都说狮子座的筱晓傲娇霸气的不行,可在沈老面前,她就乖的像只猫,就连平时经常用来折腾子琛他们的小聪明全都丢开,老实的不行。
“小猴子,一会儿记得送筱晓去车站。十点门禁,教练组查房的。”沈老说完,站起身,双手背在背后,穿着布鞋和运动短裤,悠哉的去基地的小河边散步。
沈老是筱晓喜欢的教练,也可能是最喜欢的。
年轻时候,筱晓几乎是看着沈老的球长大的,因为是打后腰的关系,他不及那些进攻型球员来的显眼,但却是队里不可替代实打实的铁闸和砥柱,只要有沈老在的后场,就给能给人固若金汤的安全感,SARS之后,沈老临危授命接替了老帅的位置,也就顺势退役了,不知不觉的在那个帅位上一呆就是七年,创造了本土教练执掌同一个球队最长时间的纪录,球队起起伏伏,辗转之间,“小诸葛”却出人意料的在最巅峰的时候选择了急流勇退,丢掉了所有的光环和荣耀,潜心在这个无人问津的小地方带起了娃娃兵,这里没有市区的喧嚣,河水潺潺,夜里能看到整片无遮挡的星空,俨然一种桃花源的静谧。曾几何时,沈老的防守战术在整个顶级联赛里,都是令诸多劲旅望而生畏的。
永鑫的投资人徐骏也是圈子里的绝对奇葩,没有之一。
永鑫是一支土生土长的本土球队,因为经营需要和活下去的可能性,球队辗转去了西南方的小镇,投资人从一支边缘的业余队开始操盘,历经了5年的波折,一口气带着球队杀进了顶级联赛。而如今,三军用命,沈老在保留全运会班底的前提下,接受了徐骏再度出山的请求,一人兼顾一队和小队,任总教练。
时间看起来并没有给年近半百的沈老留下多少痕迹,虽沈老一如当年的身形和睿智,只是藏不住的是两鬓不经意间会冒出的那几根银丝。——筱晓常常觉得,沈老有一种特殊的气场,有他在,每一次的中场休息都充满了期待,每一个下半场可以完全不一样;有他在,就好像是所有人的定心丸。
从基地回市区的最后一班车是21:45,一行人一起送筱晓去车站。
“你的个性,在电视台不好过吧?”子琛问。
“还行吧。”筱晓数了数,回到市区一共22站,“东山的老虎吃人,西山的老虎也吃人,不想被吃,除非你自己是老虎。”
“你是本来就是!”陈灏说的时候自己都笑了。
筱晓横着眼,很想捶他。
“不去新闻中心,后悔么?”子琛问。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筱晓说的若有所思,抬头看了眼陈灏的侧脸,“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力去好现在的工作,对得起自己就好了。”
陈灏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同步的陷入了一轮沉思。
那些再顺利成章不过的事情,那些我们都认为的本以为,太多时候,并没有按照我们预期的那样发生。或者,筱晓的选择看起来绝决,但也未必不是一种心理暗示,一种不错的自我催眠的方式——既然已经别无选择,那么就只剩下起身往前走。
“放轻松,别想那么多,车来了,到家记得报平安。”子琛目送着那辆颇为老旧的公交车在颠簸的泥泞路上开走,还有它扬起的那一阵土。
如果说在中国,错过高考会是一生的遗憾,那么足球队从少年队到青年队再到职业队的层层筛选何尝不是另一种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盛况,甚至在残忍度上,有过之而无不及。
子琛想,选择职业足球时所放弃的那些,兴许和筱晓选择不去新闻中心是一样的罢。
第二天的编辑部里,阿Q看着依旧活力满分的筱晓频频感叹。
下午三点多,筱晓在邮箱里看到了文晖的回复:“作为一个第一次独立做广播节目的角度来说,这样带还是不错的。但从专业广播电台来说,这根本就是大学广播站节目的水平。你们的节目很有内容,但是广播节目只有内容是完全没有听感的。没有节目名称、没有主持人特色、没有明确的节目特色,距离专业差太远。”
看邮件的时候,阿Q站在筱晓的身后,正当他想着怎么安慰重挫之下的筱晓的时候,他却惊讶的发现筱晓看完邮件,迅速点击回复——谢谢文总,我会再改进的,如果您不嫌烦,我下周改版完,再发送给您。
文晖很快的就进行了回复,只有简单的六个字和两个标点符号——好的!我很期待!
这样一来两去的邮件,让在身后的阿Q瞠目结舌,更让在41楼办公室里的文晖惊讶,一个接触广播不到3个月的大学实习生加上一个平日自己眼里兢兢业业又平凡普通的另一个实习生,就是在这再业余不过的制作水平的节目里,居然有着平日节目里没有的节奏感,听得出,每一句对白都精心编写过,前后的铺陈让每一秒的节目内容都没有水分。
筱晓的主持除了天生的声音条件不错以外,完完全全就是门外汉,不过阿Q为主持主Key的安排和筱晓为采访的主Key的安排,已经是尽可能的在隐藏缺陷。
文晖拿着茶杯,站在落地玻璃窗前,眼下是这座城市最繁华的街景,还能望见完全和这里处于两个频率的陆家嘴,也许是按部就班的司空见惯变成了一种顺理成章,筱晓就像个不按牌理出牌的搅局者,让楼下的,楼上的,每一个人,都变得不安,或者说蠢蠢欲动起来,这样的个性,这样的一个人的存在,是好是坏,文晖觉得也许结果会比想象的更有趣一些。
全运会的冠军只是他们在同年龄段里的横向证明,一群一年级生就那么毫无准备、措手不及的加入到了中国顶级联赛的洪流里,豪门俱乐部、超级外援……纵向的压力挤的他们透不过气来。
事实上,从新赛季开打以来,永鑫就一直被视作升班马里的焦点——全运会冠军队的班底,那是堪比半支国奥的水准,丰富顶级联赛执掌经验的主教练,以及沈老合作十年没动的铁三角班底,外加全国唯一的体能博士助阵……零零种种,都让外界对这样一支球队的期待值莫名的高了几分。
联赛伊始,一场不知道能不能算德比的德比,实力悬殊到几乎没有还手能力;一场面对卫冕冠军的徒手被虐,结果毫无悬念并无力反驳;一场老牌劲旅的毫不留情,身心疲惫的小球员到最后的10分钟几近崩溃……三场比赛净吞10球,让沈老素来为之自豪的防线溃败不已,联赛排名暂列倒数第一。
从球迷到媒体,对于从球队到俱乐部决策都是满满的唏嘘、嘲讽和质疑。
陈灏依旧每天对着轮胎独自加练,子琛只要得空就会抱着PAD和斌哥讨论,非非拽着博士闷头苦练体能……每个人的压力值都在迫近临界点。
“听说大红人最近想要自己开节目,你知道吗?”
“就是啊!真以为认识几个球员就做什么都行了!听说被老板直接拍掉了。还价都没有。”
“他们两个听说每天都通宵录节目,不知道什么关系。”
“你说,他们那么通宵通宵,搞得我们办公室里其他人都不努力一样。”
“他们就是两个孩子瞎胡闹,就他们的水平,说个球啊?”
筱晓和阿Q坐在食堂吃饭,听着身后几个编辑的谈话,阿Q看着筱晓阴沉的脸,也不知道怎么去安慰,并且伴随着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李牧拿着餐盘,拉开了筱晓面前的椅子:“我能坐这里吗?”
筱晓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怎么?不好受吧!”李牧低下头开始吃饭。
阿Q下意识的看了眼筱晓。
筱晓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站了起来:“我先去买杯果汁,你们等我!”
“李牧老师,其实比做节目更难的是要面对很多人和事。”阿Q看筱晓走开一点距离了才开了口,“可是在我们这位大小姐完全没这根神经。”
“也许只有这样才能做条好泥鳅!”李牧嘴角微微一笑。
“泥鳅?”阿Q一脸不解。
“慢慢,你们会懂的。”李牧放下筷子,“说实话,我很佩服你们。”
“她是一个不定时炸弹。炸好了,就是奇迹;炸坏了,横尸遍野。”李牧看着正小跑回来的筱晓。
“学长,阿Q,我想到了!”筱晓缓了一口气,“我想到节目叫什么了!我知道问题在哪里了!”
“叫什么?”阿Q疑惑的看着筱晓。
筱晓一阵坏笑:“就叫说个球!”
李牧一边大笑,一边给筱晓竖起了大拇指:“今天收工之后,你们两个咖啡吧等我!”
子琛在房间里捧着IPAD反复反复的回放着比赛。
“看了那么久,结论是?”一旁的非非问。
陈灏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虚掩的门被很有礼貌的敲响。
“请进!”子琛答应道。
门被轻轻推开,沈老穿着布鞋,迈了进来。
非非的屁股赶紧从桌子上跳了下来,给沈老拿了把椅子。
沈老坐下,看了看子琛和陈灏。
“怎么,比赛录像研究出什么来了,说给我听听。”沈老笑容依然可掬。
“被突破了两三次以后,站位都很重失位,整个阵型都乱了。”子琛如是说。
沈老若有所思点了点头:“还有么?”
“比赛大量失球之后,进攻的进攻,防守的防守,中场完全脱节……”子琛突然想到什么,收住了话,没再吱声。
沈老大笑。
“所以原因呢?”沈老接着问。
“是因为第一次比那么高强度的比赛,紧张吧!整个节奏都乱了。”子琛说的不无道理。
沈老定神看着陈灏。
“不自信!”陈灏憋出了三个字。
沈老满意的点了点头,起身要走。
走到门口的时候,沈老回过头:“能打顶级联赛,对你们这个年龄段而言,其实是幸运的。对手不论是谁也就是对手,你们,不论怎样都是你们。”
每年的三四月都是学校最忙碌的季节,大四的忙着毕业论文,大三的忙着找实习,大一的忙着谈恋爱,唯独独大二的好像是在享受人生最可以冠冕堂皇享受慵懒的时光。筱晓繁忙的身影似乎和所有人都有些格格不入,学校、电台、宿舍、球场,构成了她生活所有的维度。
苏格拉底说:“人类的幸福和快乐在于奋斗,而左右价值的就是为理想而奋斗。”
福尔摩斯说:“世界上最重要的事,不在于我们在何处,而在于我们朝什么方向走。”
周国平说:“梦想永远是现在式,而绝非将来式。”
马云说:“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筱晓说:“这是一个最好时代,因为我们都还有机会去改变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