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夜深沉。
三声铜锣铿鸣打破静夜,一声沙哑的“三更喽”的吆喝声,在暗巷中荡起阵阵回音,不一会儿又归于寂静。
月上梢头,默默在青石路上铺了一地银霜。忽然,一只开了线露了趾的破草鞋,一脚踩进了石板上的水洼里,溅起的水珠宛若星屑。
那是一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男人。他那磨得破破烂烂的裤腿里,露出泥腿来,正快速地跑着。而他的背上,负着一个同样满面尘泥的孩子。
那孩子看上去约摸八九岁,骨瘦如柴,发丝凌乱。面色潮红,双目紧闭,嘴唇不住地颤动着,似是极为痛苦。
“小狗子,撑着点!到了,就到了!开门!快开门!”
汗如雨下的男人终于在一间医馆前停步。他右手托起孩子的腿,腾出左手,用力地砸着那扇朱红的门板。
不多时,门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来,伴着“来了来了”的应声,门板被撤了下来,露出一张年轻的面容。
那人手里抓了个烛台,摇曳的烛火映出他单薄的中衣、披散的长发、惺忪的睡眼。可当他瞧见男人背上的孩子,神色一凛,立刻打起精神,忙招呼着二人进门:“快进屋。这娃儿怎么了?”
“突然就烧得厉害,烫得吓死个人!”泥汉子跨进屋,将孩子抱至凳子上坐好,才一脸局促地望向青年,“何大夫,俺没、没钱。求你救救小狗子,他跟俺要了三年的饭了,俺、俺都把他当俺亲娃儿了……”
说到这里,那乞丐汉子“扑通”一声,就给对方跪下了。
被称为“何大夫”的青年慌忙摆了摆手,急道:“你放心,医者哪有见死不救的道理?我先给孩子瞧病。”
听大夫应允,那乞丐才松了一口气,起身杵在一边,惴惴不安地看着大夫的动作。
只见那何大夫给孩子搭脉,忽双眉紧蹙,面色极是凝重。他又伸出左手,摸了摸孩子的额头,嘴里喃喃道:“奇了,这脉象紊乱,却并非虚寒发热之兆,怎会如此高热……”
他话音未落,忽听那小乞丐口中溢出一声痛苦的悲鸣。刹那间,一团烈火竟从孩童的心门爆开,那小小的身子,瞬间便被火焰吞噬!
那大夫被爆裂之力炸得后退数步,重重地撞在身后的药柜上,倒地不起,左手亦被烫得皮开肉绽。
那乞丐更是瞠目结舌,片刻后才回过神,慌忙脱下自己破烂的衣衫,用力地扑向那在烈焰中哭号不止的孩子,试图扑灭那怒张的火舌:“狗子!狗子!”
汉子的吼声撕肝裂肺,手中的薄衫很快就被烈火烧光,眼看就要将他一并吞噬,就在这时,凉水兜头泼下,正是那大夫抄起水缸里的瓢儿,奋力地扑救。
汉子如梦初醒,忙奔到大夫身侧,二人合力搬起水缸,向那孩子泼去,终是将火焰扑灭。
可怜那孩子,却已被烧得面目全非,回天乏术了。
乞丐汉子腿脚一软,跪倒在地。他伸手想去抓住孩童的小手,可就在指尖碰上的那一刹,焦黑的皮肤便脱落下来,惊得汉子忙缩回了手,颤抖着停在半空中。
半晌之后,一声呜咽从喉管中溢出,男人捏紧了拳头,狠狠地砸着地面:“骗子……你个小骗子,你个谎话精,你个狗东西……还说要陪俺、给俺养老送终啊……”
立于一侧的青年大夫,受伤的左手无力垂下,他默默地凝望着泣不成声的汉子,又将目光投向了孩童的尸首。
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面色大变,失声惊呼:“莫非是……玄坛?”
贰
碧空如洗,暖阳遍地。一缕白烟袅袅斜出木窗外,与之一并飘出的,还有几声轻微的咳嗽。
透过窗棂,只见一位约摸十一岁的小姑娘,正靠坐在床头。她面容清瘦,面色苍白,怀里抱着个洗得发白的兔子布偶,白皙的五指正不安地摆弄着兔子耳朵。
一位身穿白衫、眉目俊秀、身形清癯的青年,坐在距离她床沿不远的木凳上,手里还端着一碗热腾腾的药汤,热气袅娜,药香四溢。
“乖,趁热喝了。”青年柔声道。
小姑娘蹙了蹙纤秀的双眉,苦着一张小脸,伸手接过药碗。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她昂起头,“咕噜咕噜”地将汤药灌下。
青年接回空药碗,微微一笑,从袖中掏出一颗红艳艳的冰糖山楂,在女孩面前晃了晃。
小姑娘眼睛一亮,苦着的脸终于舒展开来,凑上脸,“啊呜”一口咬下,笑容也随之绽放:“好甜的!”
瞧见女孩的笑容,那青年也扬起唇角,一双星眸里充满了温和的笑意:“这就叫苦尽甘来。”
听得这句,女孩的笑靥暗淡下来,她低头望着怀里的布偶,轻声道:“苦尽甘就来,可是……我等了那么久,为什么还是等不到爹爹回来……樊哥哥,爹爹究竟去哪里练功了?他都三年没回天波楼了……”
原来,这小姑娘正是韦霄之女——韦念安。而这青年,便是三年前投入天波楼门下的樊华。
听了女孩的疑问,樊华的笑容微僵,他勉强地牵扯了唇角,道:“安安,你明白的,武学境界欲求突破,必是全神贯注,不得分心。师父他并非不挂念你,只是这闭关……”
“书呆子,就知道你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