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
在这初春夤夜,夜风寒凉,吹皱潺潺河水,也拂动着那岸边新抽的柳条儿。弦月垂柳之下,小桥流水之上,立着三道人影,正是刚逃出黄府的三人。
直到奔至这人迹罕至的城郊,那少女才停下脚步,呼了一口气,然后转身望向身后的两个青年:“喂,你们两个,三年不见,还是这么冲动。”
她一边说,一边伸手摘下了面罩。月光映在她水亮的眼眸里,映出仿若星辰一般璀璨的笑意。
那五官面目,与记忆之中大不相同,却又隐约透着亲切的熟悉感。
这一眼,看得赖小五心花怒放,他想也不想地跨前一步,双手摁住少女的肩膀,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打量着对方:“小叫花儿,真的是你!”
“尹姑娘!”再逢旧友,樊华也是又惊又喜。
这身着夜行衣的少女,正是尹飞灵。
她埋怨地瞥了癞骨子一眼,忽猛然出手,点中对方的右肩。
赖小五只觉得双臂一麻,原本死摁着对方不放的两条膀子,顿时软绵绵地垂了下来。他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嘴里“哎呦哎呦”地叫唤起来:“喂,小叫花儿,刚一见面就打我,你可够狠的啊!”
尹飞灵丢给他一个眼刀:“谁让你脑袋发热,毛手毛脚的,还当自己是十来岁的小孩儿吗?”
“我?毛手毛脚?我是这种人吗?”癞骨子受辱般地叫唤起来,他刚想继续争辩,忽听一声剧烈的咳嗽。
受了内伤的樊华,因一时欣喜再度气海翻腾,又咳出一口血来。
赖小五顾不上辩解,立刻一把撑住樊华的肩膀,拧起了一双剑眉:“书呆子,没事吧?”
尹飞灵走上前,从衣兜里掏出个瓷瓶来,倒出一颗药丸递给樊华。
后者想也不想地服下,然后依照尹飞灵的指示,盘腿坐下,运功调息。
大约过了半炷香的工夫,胸中激荡的真气才稍稍平复,樊华睁开眼,轻轻道了一声:“多谢尹姑娘,这次又烦劳你出手相助。”
“喂,谢过来谢过去的,你们烦不烦啊。”癞骨子撇了撇嘴角,抱起了双臂,咂嘴道,“咱们几个的账,是一笔糊涂账,算都算不清。书呆子,你这满口礼法的臭毛病,能不能改一改?听得我耳朵都生茧了。”
听得这句,樊华微微一笑。
正如赖小五所说,他们三个之间的事情,真是数不清算不明。星月银光之下,友人并肩而立的模样,让他恍惚以为,又回到了三年前的江宁镇。
他,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郎,若不是识得了这顽皮赖骨的箍桶匠之子,识得了当时打扮成叫花子模样的天玄门掌门之独女,定是早已命丧黄泉,死不瞑目了。
正当樊华心中感慨之时,赖小五已是放炮仗似的问个不停:“嘿,小叫花儿,这三年你去哪儿了?殷大哥说把你送回了天玄门,之后就再也没了你的消息,可愁死我们了!你这家伙,是死是活怎么都不给我们来封信?还有还有,你怎么会在这里冒出来?你也是来调查黄福德和玄坛的?”
“还‘小叫花’长‘小叫花’短的,我已经不扮讨饭的啦!”听他一串珠连炮,尹飞灵好气又好笑,“你问那么多,让我先答哪个?三年前……”
原来,三年前,身受重伤的殷少离将命悬一线的赖小五、尹飞灵和樊华,一起带上了天波楼。因为玄坛账簿涉及天波楼长老韦霄,殷少离和楼主陆平生经过商议,决定演一出戏骗过韦霄,令他暴露出玄坛据点。为此,陆平生假意恼怒门派秘笈丢失一事,将殷少离逐出师门。
那段日子,殷少离将尹飞灵安置在偏远的山村内,由忠义王濮阳谨推荐的名医照料。花了将近半年的工夫,才将二人的伤势调养好。
而待到据点矿坑暴露、韦霄被玄坛灭口之后,尹飞灵才在濮阳谨和陆平生两位武林泰斗的陪同下,再上天玄门。
那时,众人已锁定了目标,正是名列账簿之上的贺英华。此人是天玄门掌门尹昊的师兄,在尹昊失踪的这段时日,便由他来代理门中诸多事务。可谁料到,当得到弟子“忠义王濮阳谨与天波楼楼主陆平生来访”的通报后,这位狡诈无良的剑客,竟连处心积虑谋来的掌门之位都弃之不顾,当场逃逸,从此再未出现。
可怜尹飞灵,虽在陆平生和濮阳谨的帮助下,将叛徒赶出了天玄门,但父亲尹昊的下落,却仍是毫无头绪。后来,她再次不告而别,孤身离开师门。
这些年,她一直行走江湖,为了找寻父亲,四处查探玄坛的动向,并搜寻贺英华、侍天商等武者的踪迹,不放过任何线索。
就在前些日子,她追踪到一个酷似侍天商的人曾在乐安县出现,于是立刻快马加鞭地赶到县城中。在市井言谈之中,她也听说了乞儿离奇自燃的消息,于是便着手调查。在她听见“不闻”小馆门外发生的惨案后,便追查到了赖小五和樊华二人,于是一路跟随到了黄福德的宅院中。眼见两人面对强敌,怕是不能全身而退,她便暗中扔了特制的响炮,趁乱救出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