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人涩然道:“因为他已被我杀死了。”
许惊弦一凛,不知如何安慰,唯有闷头喝酒。两人你来我往,不多时,一坛酒已被喝得涓滴不剩。
酒意上涌,青衣人面上寞色却更浓,怅然一叹:“可惜只带了一坛酒上山。”
许惊弦平生从未喝过这许多酒,只觉头大如斗,一时站立不稳,摔在桌下,抬头呆呆望着青衣人,越看越觉得他像宫涤尘,口齿不清地笑道:“无论如何,能与大哥相识,足顶得上数坛美酒。”其实青衣人与宫涤尘相貌完全不同,但那份素淡清远、超脱尘世的气质却极为近似,而许惊弦内心深处始终念念不忘昔日与宫涤尘结拜的情景,醉眼昏花之际,不免恍惚错认。
“哈哈,小兄弟倒是个有趣之人,但须谨记人心险恶,日后行走江湖,可不要太过于信任别人了。”
许惊弦的舌头已有些不利索:“素不相识,你又怎会害我?”
“别的不说,单凭你身携宝剑,就足以令人生出觊觎之念。”
许惊弦嘿嘿一笑:“至少我看得出大哥不是坏人。”
“有多少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总是要等到做尽坏事后才露出他的狰狞面目。想当年我初入江湖时,亦如你一般不通世务,以为凭着一柄剑与赤诚肝胆,便可闯荡天下,到最后才知道自己只是在被人利用。”
许惊弦感同身受,愤然道:“既然发觉被利用,就当悬崖勒马。男子汉大丈夫何处不可安身立命,岂可受人摆布?”
“话虽如此,不过……”青衣人苦苦一笑,“你可有仇人么?”
许惊弦想到杀父仇人宁徊风,重重点头。
“那么,你杀过人么?”青衣人接连发问,“如果有机会杀死你的仇人,你会怀着什么样的心态?”
许惊弦心头一沉,想到了三年前在京师杀死高德言的情形,那是他平生第一次杀人,也是唯一一次,尽管事后决不后悔,却从不愿意回想起。如今或许是因为酒的缘故,那日的情景历历在目,清晰如昨。
“当你为了一个崇高的目标去杀人时,你会觉得理所当然,甚至每一个敌人的死亡都会令你感到光荣。可是当有一天,你发现那个崇高的目标只是一个谎言,不过是一个骗你去杀人的借口时,再回想到那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变成冰冷尸体的过程,就只会觉得恶心……现在你知道为何我每年都要来峨眉山上放十七盏送魂灯了吗?”
许惊弦无言以对,青衣人凄然一笑:“十七盏灯,十七条命。”
“他们都是被你杀死的敌人吗?”
“不错,他们都是被我杀死的,但我却分不清他们能否算是我的敌人。”
“难道他们都是无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