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觉蟾故作正经:“你当着我面夸他,就不怕我吃醋。”
唐英抬头大方一笑:“罗先生欢喜开玩笑,你心里本没别的意思。”
罗觉蟾不由语塞。唐英又道:“罗先生,有一句话,我一直想问你。”
罗觉蟾怔了怔,伸手抹一下额头,恢复往日神色,这才笑道:“什么事?”
唐英没有忙着回答,她弯下身去,拨弄一下池里的水花,这才问道:“罗先生,你为什么要帮我?”唐英缓缓道:“罗先生对我们的很多事情都很了解,可是你明显又不是我党的人。”
罗觉蟾怔了一下,随即缓缓笑了,他也弯下腰,捞起一片落入水池中的树叶,眼睛不看唐英:“我有一个亲戚,他也是革命党。”这次换成唐英一怔,罗觉蟾笑道,“他也是广州人,论辈分是我表舅。实际上可比我小了好几岁。”
唐英不由问道:“他既然也是我党同志,不知现在哪里工作?”
罗觉蟾平淡道:“死了快一年了。他进京刺杀摄政王,然后便死了。”
唐英惊道:“这样惊天动地的大事,为何从来没听人提到过?”
罗觉蟾道:“他连王府都没进去就被人一剑杀了,杀他的人后来也死了。这事当然没人知道。”他站直身,从西服内怀口袋中拿出一本《警世钟》,“这本书是他的,那还是我第一次看到你们的书。不错,真真的不错。”
唐英看着他的面容,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罗觉蟾却又收起书,笑吟吟看着唐英:“认识你我还高兴点儿。你虽然是个女子,可不像我那个小表舅笨头笨脑,一根筋往墙上撞。挺好,挺好。”
唐英低下头:“那位同志殒身为国,实在是位了不起的英雄。”
罗觉蟾却不再多说,转了话题道:“广州的那个联络人,你找到没有?”
他问到正事,唐英也便正经答道:“还没有。”
罗觉蟾道:“黎家这位主人黎威士,对革命似乎颇为同情,当初我住进来时,他在客房里还放了你们的四本书,你不妨和他探听下。”他这话顺口而说,五分倒是为了转移话题,未想唐英一听,却急急问道:“客房里都放了什么书?”
罗觉蟾一怔,还没回答,唐英已道:“是不是三本《警世钟》,一本孙文先生英文版的《伦敦蒙难记》?”罗觉蟾回想一下:“确是如此,那三本《警世钟》放在上面,《伦敦蒙难记》则压在底下。”
唐英骤然起身:“果然是他!”罗觉蟾一下子也明白了:“那是你们的联络信号?哦,他看我是从外地来的又主动来找他,大概把我当成送名册的人,难怪那天晚上他看我有点失望。走,咱们这就找他去!”
两人在黎家转了一个来回,也没找到黎威士。最后只看到钟秋在一边嚼草棍,罗觉蟾问他:“你家少爷呢?我找他有急事。”
钟秋一看是罗觉蟾,急忙跳起来说:“少爷去菠萝庙了。”
罗觉蟾“哦”了一声,对唐英说:“我去找他。”便匆匆跑出门外。
这时已是暮色四合,罗觉蟾还记得菠萝庙的方向,转过几条街来到近前,遥遥见到庙里一点灯火,再走近些,隔窗却见一人对着神像,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随后上了一束香。
庙里的长衫身影上香完毕,再次跪拜行礼,他站起身,正是黎威士。罗觉蟾心想不对,这是祭拜祖先的架势啊,难不成黎威士和这庙里供的人真有什么瓜葛?不过庙里供的神像是个黑脸,黎威士脸倒不黑。
他正胡思乱想,忽听又一阵脚步声传来,暮色中五色光芒一闪,罗觉蟾心道:“他怎么来了?”这人正是他和黎威士在理查德家中见到,那神情倨傲的印度武士艾敏,五色光芒正是他腰间弯刀上镶嵌的宝石。
艾敏也看到了他,却对罗觉蟾视若不见,伸手推开庙门,径直走入。
黎威士听到声音,回身见得是他,也有些惊讶。此刻两人都站在神像之前,罗觉蟾仔细看了看,觉得反倒是这艾敏的相貌与神像有些相似,而黎威士与神像相像的乃是神态,都有几分端严悯然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