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觉蟾老实不客气真过来搜,衣服上下口袋掏了个遍,虽搜出几两碎银,但相差甚远。他心下懊恼,坐到一旁。
何凤三知他脾性,有意笑问道:“岑贝子,您又看上了什么玩意儿啊?”
罗觉蟾随口答道:“纸箫。”又挥挥手,“你没银子,跟你说也没用。”
过一会儿船家开船,直到再没可能掉头回去。何凤三才走到罗觉蟾身边,伸手招招,然后一撸袖子,却见他手臂上,至少戴了五六对的金镯子。
这是江洋大盗常干的藏财之法,罗觉蟾哪里知道。何凤三笑道:“我只说我身上没银子,可没说我身上没金子,哈哈哈!”
罗觉蟾一怒跳起,手指着何凤三:“何老三,你!”
何凤三哈哈大笑,心里得意之极。
这一次的事儿,罗觉蟾对何凤三记恨不轻。他心想这人害我失了心爱之物,总有一天,我也夺他的心爱之物报复回来。
晓行夜宿,足足走了两月有余,船终于到了上海。
晚清时期,上海滩十里洋场之繁华时髦,国内闻名。罗觉蟾在京里时与洋人女子鬼混过,又久闻夷场的种种风光,因此有心前来逛逛;而何凤三,却是因为这里是他出身之处。
“原来你是漕帮出身!”罗觉蟾抱着手,站在船头。何凤三“哼”了一声,他与船家结算了银钱,想到自此便可与罗觉蟾分道扬镳,心里十分畅快。
罗觉蟾也在一边结算账目,忽然间他怪叫起来:“何老三,你过来!这怎么回事?”他喊这句话时何凤三压根儿没打算理他,然而罗觉蟾的下一句话还是成功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你舱里怎么藏了个女人?”
船舱狭窄,哪有地方藏人?诧异之下,何凤三转身回去查看。
舱里果然躺了一个人,白秋罗的长衫,一双黑漆皮鞋,一顶大帽滑落一半。虽然是男子装束,但大帽下的肌肤娇嫩,容颜清秀,再看喉间并无喉结,何罗二人跑惯江湖,一眼看出,这是个女扮男装的女子。
八大胡同何凤三没少去,红姑娘他也见过,沾一沾便丢开手,从未怎样留恋。唯有这一次他见了这女子,不知怎地,一把火“轰”地从心头烧起来。
五百年前情债,便在这一朝偿还。
一家小客栈里,床上安置着刚才那男装女子。何凤三没好气地看着罗觉蟾:“你跟过来干什么?”
罗觉蟾理直气壮道:“人是我发现的,我看看她情形有何不可?”
何凤三冷眼看他:“出去。”罗觉蟾竟然没说什么:“好,出去就出去。”他转身出门,临走前却留下一句,“我留下一句话在这里,你以后可别找我回来!”
何凤三心想我干嘛找你?一抬头却又听门响,罗觉蟾又溜了回来,这次他神色严肃:“我说,那丫头可能是个革命党。”这句话说完,他真走了。
此时是宣统二年,换算成公元纪年,则是1910年。在这个年头,“革命党”这个词何凤三当然听过,但他虽然知道,却不晓得革命党究竟是干什么的,何况这话是罗觉蟾说的,自然又大大打了个折扣。
他又低头看向那女子,适才他搭过脉搏,知她不过是一时脱力,身体并无大碍。果然时隔不久,女子“啊”的一声,睁开双眼,只见她一双凤眼高挑,似白水银里养了一双黑水银,十分清新干净。
她昏睡时容颜清秀柔和,醒来后却平增几分果决之气。她环视四周后,目光才回到何凤三身上,也并未如一般女子惊慌失措,只是支撑起身,抱拳拱手,如同男人一般行礼:“多谢阁下相救,请问这是何处?”
她这么冷静相询,何凤三倒怔了一下,“呃……这里是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