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口血从口里涌出来,“砰”的一声,单信栽倒在地。
罗觉蟾叹口气,他身上被打的地方疼得要命,似乎一动又要吐血。单信的尸体就摆在眼前,大睁的双眼死不瞑目。
“革命有什么好,我哪里知道革命有什么好?可是大清国已经烂到根儿上啦。你当我喜欢革命啊?他们的书我也不是没看过,书上都说大清国要推翻,旧的一切东西也都得推翻。我懂,不破不立嘛。可我舍不得啊,德胜门的城墙、东兴楼的鸡片、琉璃厂里红的绿的料器、珐琅彩的瓷器、水上漂的玛瑙鼻烟壶、冬天玩的蝈蝈笼子,革命一来,它们都得没,都得没,我舍不得啊!”他目光涣散,唇边却逐渐露出了笑意,“可我认识的这些革命党,一个个都是不把自己性命当回事儿的,他们把自己的命拼出去,换一样东西,我琢磨着,这样东西,总该也是值得的吧……”
火把滑落,那本名册被烧得只剩下一堆灰烬。殷殷火光映在他的侧脸上,罗觉蟾手一撑欲待站起来,黎威士伸手欲扶,他却摆摆手:“不用。”
他终于扶墙起身,捡起掉在地上的缅刀,一伸手,割下了自己的辫子。
反锁的大门终于被一刀削开,一身浴血的艾敏出现在门外。
“罗少爷,你这是在干吗?”钟秋好奇看着正在打包行李的罗觉蟾。
罗觉蟾飞快打着行李:“大事已了,我功成身退,也该离开了。”
钟秋奇怪:“可是也不用走这么快啊,少爷还要请罗少爷喝酒呢……”
罗觉蟾把包裹打一个结:“知己相交,不在一杯酒上。钟秋好孩子,你和你家少爷说一声,就说我先走了。”钟秋还要挽留,却听门外传来清朗一声笑:“罗兄请留步。听说,罗兄给我约下了一场决斗?”
罗觉蟾愁眉苦脸放下行李:“惨了。”他看着一脸光风霁月走进来的黎威士,只得抱拳拱手:“黎兄,这是事急从权,您是君子,自然会见谅。”
黎威士道:“大家都是好朋友,倒也不必如此客气。但罗兄素知我不谙武艺,打算让我如何应战?”罗觉蟾心说我怎么知道,面上却讪笑:“不如黎兄连夜离开?”亏得他改得快,不然差点顺口说出个“连夜逃走”。
黎威士道:“走倒是可以,我黎家在广州这一十三家药铺连同药铺里的伙计也一同走了不成?”罗觉蟾忙道:“那不如去找理查德,让他管管他手下。”
黎威士道:“我早已查得,这艾敏只是理查德雇佣来的保镖,如今雇期已满,理查德也约束不得他。”罗觉蟾只得又道:“要不找官府来管他?”想到连单信手里的火枪队都制不住他,轻轻给了自己一个嘴巴。眼见得黎威士脸上神色越来越差,他终于道:“要不找个人替打吧,何老三那家伙毒不是解了么?”
黎威士拱手一笑:“多谢罗兄。”
罗觉蟾这才反应过来:嘿,自己掉人家套里去了!
黎威士走后,罗觉蟾仔细想想,又觉得这件事大不妥当,何凤三的功夫固然不差,但艾敏的刀法之高明,大马士革刀之锋利,却也是他平生少见。若因此事伤了何凤三性命,又如何是好?
在房间里足足转了一个下午,罗觉蟾也想不出两全其美的办法,这人的个性向来管杀不管埋,终于有一天遭到报应。
他愁眉苦脸走出房间,唐英正在外面,诧异道:“罗先生,你怎么了?”
罗觉蟾摆摆手:“没事。”
唐英笑道:“晚上何先生就要和那印度武士较艺,罗先生不去看看?”
罗觉蟾道:“有什么好看的……等等!”他跳起来,“我还没开口呢,何老三怎么就去找那印度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