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住处也是一座独立的小院,里面设施齐全,院落四周仍有重兵把守。 一切按照她的需求都安排妥当了,新换的大夫比昨晚那个军医更认真负责,把脉就用了一刻钟之久,虽然眉头紧皱,不过却并未说他非长命的脉象,只说若能好好调理身体,就有转机。 果然,语言是门艺术,同样的结果,换一句话说出来,听着也更容易接受。 尽管当事人听了这话,情绪毫无起伏。 宁淮苏全身的伤处已经换上了更好的金疮药,促进伤口愈合,内服了汤药之后也陷入了沉睡。 燕然这才在卫羌的催促中坐下来,亲笔书信一封,让卫羌派人将信笺送往域狭关的天来客栈,交于一位名叫赵大胡子的男人之手,对方自然会将信笺转达给八皇子。 卫羌仔细检查了信笺的内容,确定没有异常,才让人送出去。 燕然让卫羌耐心等待交换人质的消息即可。 她表现得很自信,胜券在握的样子。 然而事实却是,彼此都在虚与委蛇,卫羌也永远也等不来他想要的结果。 八皇子不知道被魏峥带去了哪里,这封信件即便送到了地方,也不会有人接收。 只有两天的时间,指望别人来救的希望很渺茫,她必须要利用这段时间,制造逃走的机会。 昨晚宁淮苏说拖延时间,不知是否有什么好的计划,她询问他也不说,神神秘秘的。 燕然觉得以他现在这副身体状况,想要顺利出这个小院都是问题,即便真有什么计划也难以实施了。 然而,现实却给她上了一课。 入夜,因为一直没有想到更稳妥的办法,浪费了一天的时间,燕然睁着眼睛睡不着。 新住处分为里外两间,她住在外间。 大概子时,突然听到了动静,燕然警醒地起身查看,却发现一道黑影从里间的房顶窜了出去……棚顶的瓦片被移开了一个洞,淡淡的月光从一人粗的洞口散落进来。 床上已经空无一人。 而守在院里的士兵对此毫无所觉。 —— 漆黑的夜里,月如弯弓,星光微弱。 一道形如鬼魅的身影,快速地穿梭在将军府的屋脊房梁之上,动如迅雷。 时而隐在墙壁的拐角,时而隐在假山之后,避过了数波巡逻的兵卫,终于找到了书房。 此时已过子时,书房之中仍旧燃着烛火。 黑影形如蜥蜴,身体紧紧贴在屋顶,漆黑的衣服与夜色融为一体,安静地等待。 屋中有谈话的声音,“……全军戒备,不可有丝毫松懈。此时对方越是毫无动静越是可疑,暴风雨前的宁静,向来是可怕的,再探再报。” 下属应是,又道:“那少年人口中的八皇子,听说性格孤僻,寡淡少言,鲜少在人前露面,此人手中也没有实权,而霍麒麟在霍家军中很有威望,颇得尊崇,只怕他很难如……” 卫治摸了摸花白的胡子,“如今天虞储君之位空悬,京中的各位皇子都不可小觑,这八皇子背后之人正是太后,不可低估。且等等看,不要急,也不能急,免得自乱阵脚。” “可夫人那边……” 卫治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脖子,昨晚被挠得身上没了好地方,若非他躲得快,这一下就得挨在脸上。 他咳嗽一声掩饰尴尬,“夫人那我自有分寸。” “是。” 屋中二人又在沙盘之上推演了一番战事走向,以及晋城才到的军饷安置等问题。 一直到主屋下人来催,“将军,夫人说了,您一刻钟之内若是还不回去,以后您也别回房了。” 下人说完,脑袋恨不得埋在胸口里,生怕老将军降罪与她。 卫治的老脸上有些挂不住,一把岁数,还被妻子管制得像个孩子,军中都传遍了他惧内,叫他往后还怎么立威! “时候确实不早了,将军快歇息吧。”下属也困得眼袋耷拉,抹了一把油腻腻的老脸,态度恭敬,丝毫没有笑意。 卫治嗯了一声,熄了烛火,合上门,二人一道出了书房。 大概一炷香后,房脊上的黑影跃下房檐,闪入书房。 —— 黎明时,天光放亮。 燕然透过房顶的小洞感受着飕飕的冷空气,顺便欣赏一下星光。 直到两个半时辰后,一只大黑鸟从洞口一闪而过,紧接着一道黑影出现了,从洞口悄无声息地闪入,落在横梁上。 来人脸上蒙着黑布,身姿灵敏矫健,动作毫不拖泥带水。 屋里光线偏暗,宁淮苏却仍旧一眼看到了坐在桌前,手撑着下颌,仰头望着他的燕然。 “回来啦?” 她语气轻飘飘的,就像是在问,你吃饭了吗? 宁淮苏眉头轻皱,他不紧不慢地先恢复了棚顶瓦片的摆放,这才纵身跃下房梁,摘下了边缘并不整齐的蒙面黑布——衣衬撕下来的边角。 他来到桌前,倒了杯茶,一饮而尽。 茶杯落下,见她仍旧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燕然眨了眨干涩的眼皮,笑道:“卫羌这是打哪请来的老神仙,一剂汤药,殿下这身伤就恢复如初,更胜从前了?” 宁淮苏仿佛没听出她的阴阳怪气,平静地问:“一夜没睡?” “你在乎吗?” 她像个陀螺似的满屋转,绞尽脑汁想办法应该如何逃生。 挖地道时间来不及,而且没有工具。 放把火?趁乱逃出去在劫持个人质,人质她都想好了,就劫持那个将军夫人,然后要两匹快马,在团团包围中杀出一条血路去…… 而他做了什么? 他什么都不说,就静静地看着她,像个跳梁小丑一样做着这些不切实际的设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