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有森闻讯赶来的时候,人已经进屋端坐了。
李英兰低头作画,眼皮未抬一下:“陋室残破,没什么可招待的,请秀才郎见谅。”
她家里自然有茶,她觉得没有必要破费,说两句请走就是。
陈端茂一对上李英兰就心里发憷,纵使知道老太太话里听上去谦和,实则态度却冷硬得很,他也没办法,谁叫他一开始就做错选择?
董家两兄弟不进屋,他们才不想给姓陈的当作陪,见识过娘对杨氏的一顿修理后,他们现在巴不得姓陈的承受娘的雷霆之怒。
陈端茂也不是普通人,他想来两家人是无解的关系,自己今日不好过关,还不如破釜沉舟一把。只见他二话不说,撩起衣袍扑通跪在地上。
“刚才外面人多,晚辈这就向婶子赔罪。”
“婶子,晚辈知错了。”
说罢,他重重地磕头。
堂堂秀才郎竟然甘愿跪在一名普通农妇的脚下,说出去只会叫人耻笑。
李英兰笔触一晃,描歪了线条,她不悦地皱了皱,终于抬起眼眸去看下跪之人。
这次她没有躲避秀才的大礼,启唇朗声:“你若是知错,早该来见,迟迟而来,又是何故?”
陈端茂没想到,老太太竟然能一眼看破机关,她压根就不像一个被困乡土的泥腿子,也不像一个深居简出的妇人。
他紧张得深呼吸,下意识抬手抹去额头上的冷汗,双唇发颤。
“晚辈惶恐!来晚了,请婶子重重责罚。”
李英兰清冷一笑,观他见自己如同老鼠见着猫,她相信陈端茂惶恐,不过以他的心机,必定没有说实话。
“你走吧。”
她不愿意在背叛之人身上花费时间,即便陈端茂现在是秀才,也不及她笔下的这幅设计稿有用。
陈端茂意料之中再次被驱赶,他口中发苦,脸色煞白,亲耳听见李婶的逐客之言,比杨氏拿扫帚追着他打还要挖心挖肺。
“婶子,晚辈愿意用后半生来弥补过失。”
“秀才郎的后半生与董家没有关系,以后尘归尘,土归土,请回。”
李英兰对于陈端茂哀求和承诺,没有半分动心,她现在的小日子过得舒坦,等北崖坡的宅邸建好,可以在那儿安享晚年。
至于眼前下跪的秀才郎,不过是鲜花中爬进了一只黑蚁,抓下来扔掉就好了。
李英兰阖目假寐,陈端茂见自己无论再说什么都没办法打动她,索性在董家堂屋里,足足跪了半个时辰。
陈端茂爹没过世之前,家境不错,出生是少爷,如今是秀才老爷,他跪天跪地,跪父母,跪师长上官。
李英兰即是白丁也是外人,开了陈端茂跪旁人的先河。
李英兰现在一个头两个大,这个陈端茂是不是脑子有包:“有时间不去风花雪月,以诗会友,好生过上等人的生活,何必来乡间叨扰我?”
“跪够了,你就自己回去。”
李英兰累了,有他在,自己没心思作画,她现在手里这份设计图,是她参考张家那套二进院以后想出来的。
她要把宅院做成中西结合的建筑,打造成满意的养老圣地。
越过他身侧,回屋插门,李英兰叹气。
“今天的好心情,全让陈端茂给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