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衿示意他说下去。
桑峰皱眉,压低声音,说:“据坊间几位大娘证言,午时左右,她们在古井边树荫遮蔽下纳鞋底时,曾有两个并非本坊的男女,前后脚相继来到刘癞子家附近,似乎在徘徊观察什么,但是又好像没做什么,就离开了。”
“男女?”桑衿皱眉问。
“是啊,一男一女。”桑峰烦恼地捧住脑袋,喃喃地说,“据说,先来的是那个男的,长得十分高大,一脸正气,腰板挺直,一看就是个好小伙儿,她们几人虽然年纪大了,又坐在偏僻处,也难免多看了几眼。但因为那些大娘们坐着的角度,看不见刘癞子家,所以具体不知道他去那里做了什么。”
“那个女子呢?”
“那个女子,一直埋着头遮遮掩掩的,看不太清脸,但身材纤细,年纪应该不大。她在男人离开之后过来,顺着他走过的地方转了一圈,也在刘癞子家附近徘徊了许久。”
“其余特征什么的,没有了吗?”
“有......”桑峰艰难地说,“她穿着一双软木底的青布鞋,左右鞋上绣了两朵相对而开的木槿花。”
桑衿想起了今日下午在彭英沙家中见到翠儿时,她脚上那一双软木底的木槿花青布鞋,不觉脸上有点变色:“你对大理寺说了吗?”
“没有。但是我想,大理寺在各坊一查问,他们两人大约不久就会被查出来,到时候被叫去问讯了。”
桑衿无言地看向顾伏桦,顾伏桦走到案旁,扯过一张纸写了一张文书,说:“今晚你们就赶紧去查探一下那边的情况吧,以免证据散佚。”
桑峰拉起桑衿的袖子,赶紧说:“走吧走吧,我已经查探过了,刘癞子的房间绝对没有任何可以进出的地方,你赶紧帮我确认一下,看看到底有什么办法可以在这样的房间里杀人。”
“桑衿。”他们走到门口的时候,听到顾伏桦在后面低低地叫了她一声。
桑衿赶紧回头:“王爷。”
顾伏桦的目光落在桑峰牵住的,她的袖子上,缓缓地说:“明日我们另有要事,你记得要尽早回府,不得夜不归宿。”
桑衿赶紧将自己的袖子从桑峰的手中扯出来,低头行礼:“是。”
“你们明天有什么大事啊?王爷还特意要嘱咐你一番。”
桑衿跟着桑峰前往大宁坊时,桑峰疑惑地问她。
“哦,是朝廷上的一些事。”其实我不去也没什么。她在心里默默想。
桑峰颇有点羡慕,说:“桑衿,你真是厉害,能在顾王爷身边混得风生水起的人,真的很少。”
桑衿点头,说:“顾王爷天赋异禀,太过能干,在他左右做事,压力自然很大。”
“就是嘛,今年年初,他不过去山陵拜祭母亲半月,朝廷几乎都乱了,各衙门找了几十个人都顶不下他的事情,最后皇上都不得不下旨,诏他早日回京。”
见识过顾伏桦在各衙门处置事务的桑衿深以为然,默默点头,在心里想,一个人活在世上,总是该有点爱好什么的,可夔王看起来,什么都会,又什么都似乎没有兴致。不知道这个人活在世上,什么东西能勾起他的兴致呢?
左思右想,长久不离他身的,似乎也只有那一条小红鱼了。不知道这条小红鱼,到底关系着什么重要的事情呢?连当今皇上都明言自己不能过问的,必定是一个足以倾覆天下的绝大秘密。
然而,一条养在琉璃盏中的小红鱼,两根手指就能轻易捏死的弱小生命,又能藏得下什么秘密呢?
她一壁催马跟着桑峰,一壁又忽然想起当日在宫中见到的那个男人。
站在窗内的那个男子身边,那个鱼缸之中,如同鲜血般艳红的小鱼,虽然离得远了,看不清形状,但让她总觉得,有些许异样――
总觉得皇后特意将自己召进宫,与这个遥望自己的男人,似乎有什么关联。
想起上次他与自己相见时的情形,她觉得自己面临的处境更加复杂混乱,简直是压得喘不过气来。
她如今压在身上需要处理的事情,有冤案,有不可见人的身份,有皇后下令帮她重回主宫的重任,有永昌公主这边的无头案......
还有,突如其来重逢的晋泽。
她觉得自己头深深地疼痛起来,坐在马上神思恍惚,简直连挽马缰的手都开始不听使唤。
而桑峰忽然停下了马,说:“王烷。”
她“嗯”了一声,下意识道:“王烷也难对付......”
说到这里,她才猛然惊醒,桑峰摸不着头脑地看着她,而王烷正策马,从街道的另一边缓缓行来。
夏夜清凉,一种透明的墨蓝色笼罩住禹城,王烷向他们行来,在墨蓝色的天空之前,神情平静而柔和,依然是那个如濯濯春柳的大家子弟。
“禹城即将宵禁,两位还要往哪里去呢?”
他声音温和,与往常一样,未语先带一丝笑意。他的目光从桑峰身上滑过,落在桑衿的身上,笑意明显地加深了,唇角上扬的弧度也显得特别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