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峰诧异地问:“什么香气?”
“你没闻见吗?”王烷微皱眉头,即使蒙着布,手也不自觉地在鼻前挥了两下,“零陵香。”
桑衿愕然问:“这破屋子中......有零陵香?”她未进屋就蒙上了口鼻,所以未曾闻到过。
“对,零陵香。”他十分肯定地说,“虽然已经很淡,而且混杂着各种臭气,但我对于香道颇有心得,绝对不会辨认错。”
“虽然大家都说你是禹城香道第一人,我是很相信你啦。”桑峰皱眉道,“可零陵香十分名贵,怎么会出现在这样一间破房子中?”
“是很奇怪,但应该不会有错。”王烷肯定地说。
桑衿将口罩拉下,闻了闻屋中的气味。但很显然,她对于这方面毫无天赋,鼻尖残留的依然只有那种醋与大蒜的气息。而相比之下,放开了鼻子的桑峰则比她厉害多了,一边闻着一边点头:“嗯,你一说的话我就闻到了,似有若无......咦,到底是哪来的?”
桑衿一边听着,一边提着灯笼,四下打量这间屋子。
果然如桑峰所说,这是一间十分破败的黄土屋,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进门迎面便是一张堆满凌乱东西的矮床,差不多正对着大门放着。屋内连张桌子也没有,左边角落打了一眼灶,灶上两三个缺口瓦罐,旁边堆着散乱的柴火和破米缸。右边有一张破胡凳靠墙放着,前面一个两尺长的矮几,上面也是堆满了各种破烂。
桑衿先把灶间的灰扒了一遍,没发现零陵香的余烬,便又过去把矮几上的东西检视了一遍,大不了就是提篮火石之类的日常用品,大都落满了灰尘。
她又走到床边,蹲下来查看。因屋内东西挤占,这张床十分狭窄,差不多就门板那么大。可这门板大的床上,居然还堆了不少东西,几件破衣烂衫,一把锈迹斑斑的剪刀,一把磨刀石,两扎黄表纸,一个水葫芦。
床前地上,七零八落地散着几件东西,木枕、一块摔碎的黑瓦当、干荷叶包着的几团艾绒等。
她正看着,后面里正已经过来了,脸上眼屎还没擦干净,对着他们点头哈腰:“三位官爷,刚刚不是官差们查完刚走吗,怎么大半夜的又劳烦三位来查探......”
桑峰理直气壮地拍拍胸口:“我们食君禄忠君事,尽忠职守,秉公办事,深更半夜怎么了?哪里有尸体......不,冤案,哪里就有我们!”
里正肃然起敬,赶紧向他行礼:“是,是!”
桑衿无奈地看了桑峰一眼,指着床上的东西问里正:“老丈,您知道他床上这些东西都是什么吗?”
里正转头一看,一脸晦气:“知道,还不就是那些么。”
“那些?”桑峰赶紧问。
“他之前不是犯下一桩臭名昭著的破事吗?后来不知怎么的,居然也没被追究,他还日日洋洋得意对人炫耀,真是本坊的脸都被他丢光了!直到前几天观音寺里起火,烧死了一个公主府的宦官,人人都说恶人自有报应,他才慌了,怕自己也遭受天谴,于是就病急乱投医,到处去弄什么辟邪的东西。官爷您看啊,这个是浸了黑狗血的瓦当,这个是喷了符水的黄表纸。还有这个,是拿来防身的剪刀......还有这墙上,你们看!”
里正把手中的灯光举高,他们看到墙上贴着好几张乱七八糟的符咒与字画,也不知哪儿捡来的,有新有旧,有道家的,也有佛家的。窗边挂着慈航普度的木牌子,门上嵌着目连救母的小铁匾,床头贴的居然是送子观音的画。
桑峰忍不住指着床问:“这么小一张破床,还堆满了东西,他睡觉还能翻身吗?”
“他用得着翻身吗?半身烂疮,只能那么侧着睡,还翻身呢!”里正显然对这个本坊之耻十分痛恨,话里行间嗤之以鼻,“三位,不是我说,下午发现他尸体的时候,大家都说了,这就是报应!好好的糟蹋了人家姑娘,还到处夸耀,听说害得人家姑娘已经自尽了。这不,报应来得真快!就算他躲在屋内,插了门,锁死窗,贴满符,寸步不出,还不是死了!”
桑峰同感地点头:“嗯!所以人绝对不能做坏事!”里正一见有人肯定自己的想法,顿时更是滔滔不绝:“据说啊,下午劈开刘癞子的门时,大家都看到屋内一股怨气夺门而出,黑色煞气冲天而去!大家都说,这是那个冤死的姑娘报了仇之后,魂魄归去,终于可以安息了!”
桑衿和桑峰对望一眼,都没有答话――因为,下午他们还刚和“冤死”的翠儿说过话呢。
检查过了屋内一切,又仔细查探过门闩和窗锁之后,桑峰又将封条贴好,在上面签了个周的字样。
王烷取下蒙面巾,回头看看屋子,转过目光凝视着桑衿,感叹道:“桑衿,我今日才知你不易,真是佩服。”
桑衿低头避开他的目光,含糊道:“还好......倒也不是经常这样。”
桑峰则得意道:“这就算不错了!上一次啊,我和桑衿去看烧焦的尸体时你是没看见呢......”
桑衿只能当做没听到,先走到那拂沙的身边。
王烷在她身边问:“这样一个几乎等于是毫无漏洞的屋子,到底要如何才能杀死里面的人呢?而你......又要如何才能查探出真相呢?”
桑衿翻身上马,低声说道:“慢慢查吧,我想只要是犯案,总是隐瞒不住的。”
“就是啊,桑衿在我心目中,可是探案天才,世上怎么会有难得倒她的案件呢?”桑峰洋洋得意地说着,仿佛桑衿的荣耀就是他的荣耀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