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圈,大概圈了两百多人。
陈钰看了一眼,认识的少,不认识的占多数。
金氏搁下笔,“请这些人就够了。”
陈钰疑惑:“这些是……”
“这张名单,是定国王妃特意让木槿写给我的。”金氏接过半夏递来的茶,浅饮两口后,递回给她,而后跟陈钰解释,“我圈起来的这些人,大概有两百一十七个,分属于朝堂各党各派。三品以上的占了八成,剩下的两成,则是七到四品之人。”
看着圈出来的这些人,金氏难得的露出几丝讥讽的说道:“这些人是定国王妃给我名单时,特意交待我说,如果遇到意外,只邀请这些人来参加庆贺宴就够了。”
陈钰随她的话看着名单,细想了好一会儿,才想明白说:“每个党派邀请的人差不多,那么,为预防金家或是父亲被某一个党派给拉拢,他们都会来参加庆贺宴。”
金氏点头:“定国王妃就是这个意思。”
“既然如此,那就只邀请这些人好了。”陈钰坐下来,在花楹拿束带将她的衣袖都绑好后,她拿起笔,开始一张一张写请柬。
金氏在她斜对面,靠窗的椅子中坐下来。从容的喝了一碗茶后,便让半夏去正房,将上午排好的针线拿过来。
两百多张请柬,今日肯定是写不完的。
坚持着写完三十张,停笔歇息时,偏头看到正在绣扇面的金氏,陈钰惊讶的走过去,“母亲是在给谁绣扇面?”
金氏头也不抬,“定国王妃。”
陈钰在她身边坐下,伸头看了眼,金氏绣的是福熙院内园的那座假山、亭子和凤凰木。图样都已经摸描好,假山也已经绣到一半。
针脚密实,色泽渐次有序。
陈钰看着她翻飞的手指,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将‘母亲都从来没有给我绣过扇面’的话给咽回去,改问道:“母亲怎么想起来给定国王妃绣扇面了?”
金氏依旧头也不抬。
在叫半夏将另一种色泽的钱递她,她换好线后,见陈钰还在身边,才回答说:“定国王妃没有办法来春江府,我便绣给她看,便当是她跟我一起赏过了。”
“母亲画下来给她看,不是更简单吗?”陈钰说。
“画下来给她看,确实更简单,但哪有绣出来,更能代表我心意的?”金氏白她一眼后,说道。
陈钰实在忍不住了,嘀咕道:“父亲和阿离也没有看到这些风景,怎不见母亲给他绣呢?”
金氏又白了她一眼,“你父亲和阿离迟早是要回来的,回来后,自然就能看见了。再说了,你父亲和阿离怎么能跟王妃相比?好了好了,你赶紧去写请柬吧,别在这里打扰我了。”
陈钰:……
半夏和花楹几个,都忍不住掩唇轻笑起来。
陈钰被她们笑得扁一扁嘴,悻悻的回到书案前,继续写起请柬来。
又写完二十张。
陈钰抬眼。
这才发现,夕阳已经落下,天色已经渐渐染上墨色。
再偏头看向金氏,扇面上的假山已经绣好,亭子也已经绣出一个亭角来了。
搁下笔,陈钰再次坐过去,将她手里的针夺过来,交给半夏后,说道:“母亲,天已经黑了。”
金氏抬眼,果见天色已经黑下来,稍稍捏了捏脖子,问她道:“是不是饿了?”
“我倒是没有饿,只是母亲再想跟定国王妃赏风景,也要注意眼睛。”陈钰说。
金氏点一点头,“许久未曾碰过针线了,这一动起手来,就忘记了时辰。你写多少请柬了?”
陈钰看一眼书案上摞着的请柬,不确定的说道:“应该有五十张吧。”
花楹轻快道:“正好五十张。”
“可以了。”金氏夸赞她的同时,将针钱连同扇面一起递给半夏。之后起身来,说道,“走吧,去用饭了。”
“母亲用吧,我得去师父那里走一趟。”陈钰跟着起身,同她一道出了书房后,边走边说道,“早上师父让人过来请我去用早饭,应当是有事要跟我说,我误以为是要教我读书、识字,所以跟着映月姐姐跑了。”
“你呀。”金氏摇着头,又用指尖轻点一下她的额头,“赶紧去吧,好好跟你师父赔礼道歉。”
陈钰应好。
杜昌龄和裴京墨所易容的云华公子在塔楼顶上下棋,旁边的小几上,还摆着七八碟下酒菜与两壶女儿红。
陈钰气喘吁吁爬到顶层,看到裴京墨的瞬间,脚步就是一顿。
紫芙探头看到他,面色也紧跟着一沉,接着便小声嘀咕道:“还真是阴魂不散!”
紫菀悄然拉了她一把,才将她的嘴给堵上。
“师父。”陈钰缓上片刻后,走到杜昌龄跟前,扫一眼裴京墨,又扫一眼棋盘,目光又要挪开时,忽的顿住。
这棋盘……
陈钰再次扫向裴京墨,见他姿态肆意,眉目风流,一举一动皆和她所认识的裴京墨没有半点相同。不由放下猜疑,目光又在棋盘上落了一落后,问杜昌龄道,“裴公子的棋盘,怎么在师父这里?”
杜昌龄端过酒碗,喝上半口,吧唧着咽下后,哼道:“在我这里怎么了?你这个做徒弟的不懂得孝敬师父,还不能让别人孝敬了?”
“我怎么就没有孝敬了?”陈钰不服,抢了他的酒碗,便开始同他争辩。
杜昌龄看着因她的动作,而洒到地上的酒水,心痛得一抹棋盘,软声说道:“有什么事好好说,先将酒碗放下。”
“不行,你先给我道歉。”陈钰故意将酒碗藏到身后。
“好好好,是老夫的错,老夫给你赔礼道歉,你赶紧将酒碗放下。”杜昌龄眼睛在她的手和地面来回打转。
“那你再说,你保证不会罚我写字。”陈钰说。
“老夫保证不罚你写字。”杜昌龄赶紧说。
陈钰将酒碗还回来。
但因为不小心,又洒了小半碗酒。
杜昌龄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夺过酒碗,将仅剩下的几口,小心翼翼的喝光后,他恶狠狠的一摔碗,怒道:“学过的那几百字,每个给我写一百遍!庆贺宴后,交我检查!”
“你刚说过……”
“老夫什么也没有说过!”
“你明明有说过不会罚我写字!”陈钰指向裴京墨,“云华公子可以作证!”
裴京墨嘴角擒着浅碎的笑,“嗯,我可以作证。”
“谁作证也不好使!”杜昌龄冷哼两声,抄着裴京墨还剩下的半壶酒,快步走了。
陈钰紧追着他。
两人的吵闹争辩之声,一直从塔楼顶闹到了塔楼下,还没有结束。
裴京墨听着他们的吵架声,慢条斯理的将棋盘恢复后,端过酒碗,浅饮一口,又自个独自下起了棋。
棋局结束。
他端着酒碗,半倚着栏杆,瞧一眼塔下后,便赏起了月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