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陈钰似笑非笑的问道,“脸值多少钱?”
陆映月摸着自个的脸,想一想后,说道:“还真是不值钱。”
“这就对了。”陈钰弯一弯唇,在金氏不赞同的目光中,她又道,“将武安侯母女送给晋王的计划,虽可行,但却需要等候时机。等候时机的这段时日,谁也不准说出去。”
这话,陈钰是对几个婢女说的。
师父说得对。
她行事的时候,确实很少会去顾忌后果。这是好事,也是坏事。好事是她可以勇往直前,不怕困难。坏事也很明显,就是时常会把自己陷于危难的局面。
想要勇往直前、不怕困难,又想要不陷自己于危难之中,就得在两者之间寻出一条平衡之道出来。
她在写字之时,思考过了。
以她现在的能力,恐怕还做不到如此周全。
那就只能尽她所能,尽量不要将自己陷入危难局面了。
婢女们齐齐应完是,金氏不放心的,也跟着叮嘱了几句。
叮嘱完后,问陈钰道:“是不是该将花楹和天冬叫回来了?秋桑几个照顾得虽不错,但到底没有花楹她们妥帖。而且,这马上要搬去春江府,收拾物什,也需要人手。”
陈钰点头,转眸问陆映月明日要不要去放牛。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便道:“那就让映月姐姐明日放牛时,转告花楹和天冬一声。”
杂事说完。
金氏又想起了那一摞摞的纸。
偏头看时,却发现全都不见了。
没好气的看回陈钰,正要说她两句,陈钰便又抢先说道:“母亲,我明日就要进宫去学跳舞了。”
“怎么这么着急?”
金氏的注意力,再次被转移。
在陈钰一次又一次转移金氏的注意力之中,天色也渐渐暗下来。
星光铺满夜幕。
月光倾洒人间。
万年县衙。
走出地牢。
何冲难掩疲惫的捏了捏眉心。
抬头望一眼皎洁的月亮后,他抬脚走向县衙后边的宅院。
推门的瞬间。
方海同另一个随从周处尚无反应。
何冲的脚步,却不动声色的顿了一顿后,方才从容自若的进了院子,“跟着我奔波几日,你们也累了,且回去歇着吧。”
方海和周处同时停住脚步。
揖手应是后,转身退下了。
何冲背负着手。
在书房门口站了片刻后,方才推门进去。
屋中。
琉璃宝灯悬挂在棋桌旁的墙壁上。
灯光映照中。
一身黑衣,风姿特秀、萧萧肃肃、爽朗清举的裴京墨正在排着棋盘。
听到声响。
他头也不抬,只将一盒玉做的黑子摆放到与之对面的位置,嗓音清冷如头顶玄月那般,“来上一局?”
何冲踱步走过去。
在他对面坐下。
没有问候,一人执黑、一人执白,开始落子下棋。
何冲对棋之一道,也颇有研究。
与裴京墨这一局,下了大半个时辰,方才结束。
“承蒙裴公子相让。”何冲说。
他输了。
尽管过程中,裴京墨多次相让,他依旧输了。
裴京墨面上并无倨傲。
慢慢收敛着棋子,他道:“何大人俗事缠身,下棋不专。”
何冲坦然承认,并道:“承蒙皇上信任,自然要尽心尽力。”
“以何大人的能力,不该局限于小小的万年县衙。”收敛好棋子,木狼迅速上前,将棋盘端走。木蛟则上前,将刚沏的茶水,给一人倒了一杯。裴京墨端起茶碗,浅呷一口后,淡声说道,“何大人为何甘居于此?”
何冲低笑出声。
对上裴京墨的双眼,何冲以拳抵唇,清咳两声道:“裴公子这句话,早几日前,华阴郡主也曾问过我。”
“高官厚禄确实是不少人的渴望,但整日勾心斗角,难免使人厌恶。”何冲端起茶碗,摇晃两下,但见浑浊的茶水更浑之后,他饮上两口,道,“百姓就不一样了,他们简单、淳朴,施点小恩、小惠,便对我感之不尽。”
“所以,何大人便不惜将计就计的利用华阴郡主救母心切,设下暗卫伏杀于她,使之闹到皇上跟前,借此清除异己?”裴京墨问。
果然是为这事而来。
何冲搁下茶碗,迎着他锐利的双眼,坦然道:“是。”
在裴京墨面前。
他无力撒谎。
裴京墨能来找他,必然已经查清事实。
“如果重新来过,”何冲继续,“我依旧会做同样的选择。”
“不过,不管是已经发生的事实,还是重新来过的选择,我都没有要伤害华阴郡主的意思。”
裴京墨眼底有杀机涌现,仅一瞬后,又全的收敛起来,“但你惊吓到了她。”
“有惊吓,才有成长。”何冲直言道,“就像裴公子一直在暗中引导着她,让她自己解决所遇到的人与事。除非危及性命,否则绝不出手一样。我的做法,不过更激进一些罢了。”
裴京墨的眼底,再次涌出丝丝的杀机,“何大人知道,这次若非我去得及时,华阴郡主会落得什么下场?”
何冲沉默了片刻,方道:“这次是我思虑不周,也是我小看了晋王的野心。好在,并非一无所获。”
裴京墨看他两眼。
“孙大富是做矿产生意的,可说是晋王麾下,最大的收入来源。这次一锅将它端了,等于是斩去了晋王最大最强的臂膀。”何冲浅饮着浑茶,慢声说道,“除外,陈大将军也可利用宋大强谋害刘壮山的罪名,光明正大的清除军中异己。”
何冲当然知道裴京墨也知道这两个益处。
但他必须说出来。
只有说出来,才能解除裴京墨对他的杀机。
也只有说出来,才能得到爱记仇的陈钰的谅解。
何冲等了一会儿,不见裴京墨发表什么意见。他稍事思索片刻,又加了一句话道:“裴公子应当清楚,我至始至终,都是站在华阴郡主这一头的。”
裴京墨终于有了反应,他握着茶碗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何大人站在华阴郡主一头,是因为金家的财富?”
何冲定定的看他片刻,忽的笑道:“裴公子这是吃醋了?”
裴京墨不置可否。
“我今年二十有二,而华阴郡主才十二,她对我而言,就似家中需要被宠爱的妹妹。”何冲微扬着嘴角,仔细解释,“至于我至始至终都站她一头,也确实是因为金家的财富让我很心动。想要安置进昌坊那片的百姓,需要的银子,可不是个小数目。”
“何大人怜悯百姓,还有区域之分?”裴京墨问。
“我是万年县衙的知县。”何冲回答。
“何大人觉得京兆府尹这个位置如何?”裴京墨问。
“这个位置很好。”何冲回答,“但万年县衙根基未稳,冒然坐上那个位置,恐怕不会是朝中老奸巨猾之辈的对手。”
裴京墨搁下茶碗起身,“那就祝何大人早日将万年县管辖成铁板一块。”
何冲跟着起身,“承裴公子吉言。”
裴京墨定定的看着他。
两人身量齐高。
又都是光风霁月的俊秀公子。
四目相对刹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