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丞相的千金又如何需要老奴指点,自是聪慧灵透的。到秀水宫跑差一趟口干舌燥的,老奴是个糙人,也没敢指望讨碗贵人的茶水来喝,承蒙小主高看一眼,老奴就敬谢不敏了。”什么?锱铢万万没料到静佳姑姑会用像枯竭的干井般的眼神看着桌上煮开不久的青瓷茶壶回答,一副真的渴到喉头冒烟的模样。跟着来的两个小宫女倒是面无表情,穿着褐红袍子的太监轻车熟路地打了个千领着她们就要退下了,李福康只来得及抬头与锱铢打了个照面。
“姑姑,快请坐。”锱铢连忙吩咐芍药斟茶。还在踌躇不定拿不准静佳姑姑和皇后的心思时,就见一片腾腾而起的茶雾后面那张娴雅的眼角泛起一丝皱纹的脸渐渐清晰,“小主原也是个精致玲珑的人儿,瞧着这发髻头饰都别致得很。看来身边的侍候人倒是贴心如意的。”
发髻头饰?锱铢本来就绷紧的心没来由就谨慎地分析起来,静佳姑姑的反应本来就不正常,自己随口一说就答应留下,绝对不是要喝茶这么简单。常年伴随着雍容华贵的皇后娘娘出入行事,就算不说话也能看出她身上流露出的矜持含蓄,现在看着就是自己梳的发髻就攀谈起来,这发髻是——师父从前一直喜欢梳就的飞云髻。难道皇后娘娘对飞云发髻感兴趣?
“姑姑,快莫说笑了,锱铢庸常之姿,在梳妆这方面不过图个舒心惬意罢了。”你越想知道,我就说得越模糊。
“小主切莫自谦了,奴婢是瞧着满宫廷的美人发髻,就没一个及得上小主的新颖。娘娘倒是不稀这些个少女情怀,只两位公主图个新鲜,老奴就惯常学些来讨赏了。”这话说得,自己不说就像是小心眼害怕被皇后学去了,可尊贵的那位压根不稀罕,转而说到天之骄女身上去了,人家姑姑一口一个“老奴”的,放下身份资历来为两位公主讨个新式发髻,实在是再小不过的事。换个人都懂得怎么逢迎皇后娘娘身边的亲信姑姑。
锱铢何尝不懂这个理,只是事关师父,万事就变得不再简单。先前查出师父与宫中的盈妃有些关联,但些微蛛丝马迹的,早就在宫廷因病逝世的盈妃根本没有留下多少可供查询师父踪迹的线索。后宫的深潭究竟与师父有多大的关联,身为六宫之主的皇后说不定也能知晓些什么。“姑姑,这实在不新奇的,在我们南城就有不少女子都是梳的这飞云发髻。在发侧取一段细拢咬合自成发带,交叉地捆绑着另一边梳起的桥月辫子,实紧后用以贴花珠钗收紧在顶,最后抹上些许花香头油润发使之立于侧面而不落散发,状似盘云,又有桥月之姿,是为飞云髻。”
似乎是没有料到锱铢会直接就将飞云髻形容出来,静佳姑姑一时无话。锱铢又笑道,“只是此发髻对发质要求是软而密,若是青丝韧度太大有如绣丝就难以打理些,宫中求的是一丝不苟,不出差错,费时梳飞云发髻反而不美,故而姑姑才少见。”
静佳听到这也不得不表态,“小主果然是精致讲究的闺阁小姐,老奴不得不佩服。”说着理了理针脚密集绣着一朵暗菊的橘衣袖摆,放下茶盏,就是起身说着耽搁这许久要告辞了。
午后的天色刺眼,锱铢亲自将静佳送到清宁苑出入的月亮门,脸上含笑地行了个礼。“秀女之身尚未能拜见凤颜,劳请姑姑代为转告,娘娘恩赐,锱铢感激不尽。”
静佳回到常德宫,就一五一十交代了秀水宫一行的收获。“娘娘,老奴得知梳着那发髻的是谢丞相家的闺秀,那位说起飞云髻来是异常的熟悉,还说此发髻南城女尽是知晓。”
坐在凤雕如意镜前,披散着长发的女子轻喃出声,“盈妃,你真的死了吗?”狭长的凤眼里一闪而过的阴冷与她手上的冰裂纹雪花簪垂下的白坠子相合,生出不同寻常的冷艳气质,吩咐道,“如此另类的,你好生看着,莫要出了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