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雨后的青草气息,夜晚的凉风微微卷起了鬓边的碎发,白采薇挑了挑眉看了过去,“还是阿爷的消息快。”
白老爷子身后的白管家,看看天看看地,最后拿着端点心的借口走了。而老爷子抖了抖胡子,道:“你不必看他。他是我的奴才,自然以我之命是从。倒是你,白采薇,若是你今日能说出个缘由,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好啊。阿爷可要说话算数。”白采薇走到老爷子身边,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下了,随手捏起那盘子里的一块点心,吃完才道:“我怀疑……赵明章不是赵明章……”
“胡说八道什么?那张脸,一看就是赵琰的种。”
“阿爷,这世上奇事千千万万。可从没听说过,主仆二人都与先辈长得如出一辙。二则,赵明章年纪轻轻,又是在西洋长大,可他的学识连王先生都是称赞的,莫不是他从出生就开始读史书了?其三,赵家的那宅院,就算是商人起家也不会闹这样西不西中不中的笑话,他赵家名门望族怎么会犯这样的错误?最后,赵明章号称生于西洋,又在西洋长大,别说京中其他人了,就算是一辈子没离开京城的赵家老太爷帝师赵琰,又见过他的孙儿几次?而且,赵明章说我像他的故人……我可不觉得我这张脸像洋人……”
又是一阵风过,白老爷子莫名打了个寒颤,他瞪着眼睛,与自己孙女挨得近了些,小声道:“莫不是赵琰那个老东西还魂了?我就说那日见赵明章怎么觉得那么像!肯定是!肯定是……不行,咱们明日就搬家,赵琰这老东西不知道这些时日看了我多少笑话……”
“阿爷!”白采薇皱着眉打断了老爷子,看了一眼凉亭,见没惊动自己的父亲和几个叔叔,也小声道:“赵明章有影子,而且他哪里像鬼了。孔老夫子说,子不语怪力乱神。您别自己吓自己,说出去是要被人笑话咱们白家的。”
“这倒是这倒是。”白老爷子喝了一口茶,强给自己吃了一个定心丸,又看向白采薇道:“那你说,这是为什么?”
“我觉得……莫不是以前见过赵太傅的年轻后生做了一张人皮面具……来夺赵家的家产?”
白老爷子满腔的惊惧都哽在了喉咙,半晌,才长舒一口气,对白采薇道:“你当赵家是那小门小姓?!不说赵家的旁系,就是赵家手下的大掌柜们都不能认。唉……采薇啊,你还是年纪太小喽”
似是否定了这一种可能便万事大吉了,白老爷子重新躺了回去,拿起手边的大蒲扇,闲散的扇着,眯着眼睛道:“这就是你想查赵家和赵明章的原因?”
“嗯,算是。”
白管家远远的提着一个大食盒过来了,一打开正是刚刚做好的杏仁酪,最顶上的两份端给了白老爷子和他身边的白家大小姐,剩下的才掂走一人分了一碗。
凉亭里打麻将正开心的白石,看见这东西放在了手边,不耐烦的挥挥手,“拿走拿走,我不吃这娘们儿吃的玩意,碍着我打牌……”
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出口,却远远对上了端着一碗杏仁酪的白老爷子看过来的威严视线。
白石抿住了嘴,将碗端起来慢吞吞的吃了一口,对老爷子远远道:“谢爹赏!”
白采薇捂住嘴笑出声来,只见白老爷子转过头来,也向嘴里送了一口,半晌,才慢悠悠小声道:“逆子……”
“阿爷,我都告诉您了。您也当兑现承诺,让我知道知道这赵家和赵明章。”
“你的理由若是这些无稽之谈,那就不可不必操心了。”
白采薇看着老爷子又是那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垂眸看了手中这碗杏仁酪半晌,突然道:“那我若是说,我觉得赵明章很好呢?”
白老爷子又吃了一口杏仁酪,瞥了一眼白采薇,道:“赵琰的孙子,当然很好了。”
“我是说……”白采薇将老爷子手中的碗抽出来,放在小几上,才又开口道:“我是说,我似是有意与赵明章。”
白采薇这话说的半真半假,那雨中的蓦然心动是真,可此时逗弄老爷子的心思更是真。没想到的是老爷子听见这话,一下子坐了起来,瞪着自己的孙女连胡子都开始抖,痛心疾首道:“采薇,我送你去学堂,便是让你学的不知三从四德吗?当日朝廷下令,许女子读书,我就觉得不对,但还是送你去了……这男女同屋怎么能行……我白家世代清名,从没出过这样的事情,你……你去查查,咱们白家在宋明出了好几个贞洁烈妇,立牌坊的那种!”
那团扇轻轻的扇着,藕粉色的宽袖微微的动着,白采薇伸手拿起桌上自己那碗杏仁酪,听着自家老爷子,从早知道就该让你好好读读《烈女传》,又说到你娘去的早没让你裹脚真是失策,就差摆上供桌拜拜祖先,求祖先多多庇佑白家声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