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说累了,稍稍喘了口气,就听白采薇道:“阿爷,今日,我已经与祝连亭说清楚了。祝家的军队为国,军饷之事可以与白家谈。若是有朝一日,白祝两家不需要这纸婚约维系了,我们各自婚嫁互不干涉。”
那口气还没喘上来,白老爷子就憋在了那里,急急的咳了起来,一旁的白管家赶忙上前给老爷子拍背,却被一把手拍开。
憋得脸红脖子粗的老人家,缓过来第一句话,就指着白采薇道:“好……好,好!我这百万军费就是换来一个婚嫁无关?白采薇,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哪里来的这样大的主意?!”
“阿爷与祝家联姻,无非是觉得一则可以借祝家的手议政,二则是觉得祝家是好门第,日后我可以无忧一生。”白采薇顿了顿,看白老爷子没有说话似是默认的样子,才接着道:“阿爷已经泼着那百万军费不要,这样一大笔的银钱,早在新政的时候便可以换个官名,可阿爷您觉得自己是个读书人,不愿意拿着铜臭味的名衔。可若是这笔钱不捐官,而是您白白贡于朝廷供着朝廷的军队呢?”
“你是说……因着这功劳,朝廷会给我爵位?”白老爷子缓缓躺在了椅子上,却摇了摇头,道:“我早想过。可是朝廷怎么会为我,推翻先帝帝师的话呢?”
“不是要您争。祝家握着军队,给您一个有名无实的爵位换这百万军饷,很值得。”那扇着的大蒲扇摇摇晃晃的停在了肚子上,老爷子看向了白采薇,“祝连亭……你就不喜他至此?还是说,你当真看上了赵明章?”
天色渐渐晚了,黑沉沉的夜空中挂着星辰曜曜,就似是那人的眼眸,白采薇一时沉默了,半晌才对老爷子笑道:“我不过与他在一处上了两天课,哪里就敢轻易将这颗心许了。”
“赵家……赵明章。”老爷子也叹了口气,对白采薇道:“赵家是名副其实的高门,据传,赵家这一支能考到宋徽宗三子郓王赵焕……”
“赵焕……徽宗那个中过状元的儿子?”
“是。后来靖康之难,死在北边了。可惜啊,也算是天妒英才。”
“徽宗自己精妙诗词,还对书画极有天赋……我觉得他在敌国活的挺舒服的啊……”白采薇摇了摇头,嘟囔了一句,又问道:“赵焕都死在北边了,他的后代竟是活了下来吗?”
“据传都是他人之说,赵家从来没有承认过。”老爷子的大蒲扇呼呼的扇着,又接着道:“不过,这话说的也是极有道理的。从前赵琰那个老家伙就极喜欢收藏美人图,我前两天还听说,有人送了一张宋代的真迹去赵家,被赵明章那个奴才舅父聂幽给收了,这些时日,又呼呼啦啦的送去不少。你说说,这不是像极了他们家那个先祖徽宗。”
白采薇吃了一惊,看那小赵少爷,如竹如兰,却没想到竟是如此。
“且看着吧。”白老爷子冷哼一声,对白采薇道:“以前他爷爷顾忌着要教小皇帝没纳妾,就现在这一个赵明章,不知道娶妻之后后院要乱成什么样,也不知道谁家的女儿这样倒霉……”
“他不会。”
白采薇脱口而出的一句话,不仅让白老爷子瞪了眼,连自己都暗暗惊住了,对上自己阿爷那探究的视线,才道:“前几日有女子送与他一只钢笔……小赵少爷连碰也没碰……”
“倒是会装模作样……”
“阿爷。”白采薇的心思却已经从那支钢笔飘到了赵明章桌子上的烧焦的痕迹,她道:“学堂如今是缺银子吗?”
“应是不缺,庚子赔款刚刚送去了一笔。”白老爷子将自己的那碗杏仁酪吃完了,接过身后管家递来的手绢,净了嘴和手,才道:“为何这么问?”
“那学堂这批桌椅采办,是有人克扣了银两吗?”
“更不可能,学堂的事务都是我亲自盯着办的,没有人敢在我面前耍那点心思。”
“可是……第一排最中间的桌子,却是有一道木头烧焦的痕迹……”
“傻孩子,就算有克扣,也不会把残缺品放在那样显眼的位置……”白老爷子的心沉回了肚子里,站起身来,对还在发呆的白采薇道:“许是哪个学生淘气,不小心点了吧。你莫要事事都如此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