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宣头皮一炸,往床上一瘫,用锦衾蒙住脸佯作未闻。
沉萧回院途中再次与公孙宠相遇。对方笑得一脸褶子,远远看见沉萧便熟稔地打招呼。沉萧白他一眼,冷哼一声,闪身钻进了竹林。
怪道沉萧如此生气,一大早刚出家门便被一笑容猥琐的老男人缠住,谁摊上这种事会不气!更何况那人图谋萧琅,她没有当场翻脸实属给容宣面子。
“无耻宵小,着实放肆!”沉萧在院子里洗衣裳,那衣裳在她手里搓得起皱,仿佛在搓公孙宠的厚脸皮。
“公孙宠好歹也是闻名天下的大辩士,如今倒被你说成了无耻宵小,若被人听见了怕不是要好生骂你一通。”萧琅此时正趴在床上看一卷杂史,听闻沉萧声声抱怨不禁笑出了声,“阿绿绿莫急,这些日子咱们不出门便是了,量容宣也不敢带他进来。嘿嘿嘿……或者我开价高些,咱们发一笔横财也不是不可以。”
“先生万不可为身外之物违背阴阳家的规矩,先生从小未曾缺食少衣,怎地如此好财!”沉萧颇有些恨铁不成钢。阴阳家何等脱俗,萧琅身居高位却比俗人还贪财,简直掉钱眼儿里了!
“钱是好东西,阿绿绿早晚会明白的,想必夫子也会理解我的。”萧琅翻身躺下,举着书卷看得十分入迷。
沉萧喊她去牖旁坐着看,躺着光线太暗对眼睛不好,不等年纪大了就该看不见了。萧琅不为所动,她大抵是不信这套说辞的。
傍晚,食毕,萧琅揣了一兜零嘴儿溜达出门,与沉萧说去找容宣玩,沉萧叮嘱她一定要在掌灯前回来,不许太晚,更不准在容宣那边过夜,萧琅敷衍地嗯了两声。沉萧还想再说些什么,那人却已经跑了个没影儿。
此时将将黄昏,以往正是热闹的时候,今日的相舍却如子夜般寂静,那位天天来找容宣斗琴的同僚也没有来。路过几间房都锁了门,书房外也不见容恒守着,想来主人应当是不在,萧琅只得失望折返。
半路萧琅与家老偶遇,家老见她在此大惊失色,连忙劝她避一避,道眼下相舍窘境,容宣出宫后便躲去了“容与逍遥”。
“出宫?”萧琅在心里点了点头,暗忖,“彻夜酗酒后脑子倒还清醒,原谅你夜不归宿好了!”
“正是。”家老笑道,“事出紧急,相国来不及向先生道谢,托奴见到先生时代他多谢先生指点。”
“倒也不必。”萧琅点点头,“位高权重更需谨言慎行,行差踏错俱是深渊,相国还年轻,你是家老,多说两句无妨。”
家老点头称是,心里却不敢赞同。他自小不曾识字念书,又怎会懂得宫廷官场的弯弯绕绕,相国面前岂敢多言。
“你只管照看他细枝末节,旁的他自有分寸。”
“是。”
正说着,远远地看见公孙宠从后面拐过来,不知是要去找容宣还是要来竹北院。趁对方尚未发现,两人赶紧散了。
竹林郁郁葱葱,风过竹叶飒飒作响,清香沁脾。林外暑气炎炎,此地却是无边清凉,林叶草木格外苍翠。
萧琅收紧衣裳,不知为何,她感觉这林风有些刺骨,吹得身上起了一层又一层的鸡皮疙瘩。越往林深处走越是寒凉,不等到竹北院她已抖得厉害,不停地打着寒颤。恍惚间,她以为冬天来了,正置身于冰天雪地当中,由内而外寒气逼人,似乎张口便会呼出一团白雾。萧琅“冻”得四肢僵硬,站立不住,只得蹲下将自己抱成一团,瑟缩在几株歪斜的断竹下,如此或许能稍微暖和些。
夕阳正在下沉,隐约可见一日暴晒后的浮尘。周身寒意越来越重,皮肤骨头生疼,萧琅唯恐自己会莫名其妙地冻死在这林子里,咬牙站起身来往竹北院摸去。她一手揽着衣裳,一手扶着竹子,双手骨节僵硬、皮肤乌紫,明明身处酷暑却是一副严寒冻伤的模样。
时间像是过了千万年,萧琅以为自己走了很远,却发现周围仍有阵法运转的轨迹,原来她不过走了丈余距离而已。这林子有异,这般耗下去我怕是要死得不明不白!如此一想,遂一狠心,顾不得阵法压制,强行使出缩地成寸掠出竹林。
院子就在眼前,沉萧从屋里走出来,看上去是要去收走晒好的衣裳。
萧琅本想唤她过来搭把手,脑海中却突然发出一声巨响,像是紧绷的琴弦骤然断裂,紧跟着头皮紧缩,耳中清晰地传来心脏“咚咚咚”一刻不停疯狂跳动的声音,每一跳都伴随着一阵尖锐的刺痛,像是要撕开胸腔冲出来。她腿脚一软踉跄两步,赶紧扶住手边的竹子,用力按住胸口,试图缓解难忍的疼痛。这痛楚一阵比一阵来得急促凶猛,痛得冷汗涔涔,大脑一片空白。萧琅眼前发黑,力气难以支撑身体,一下倒在地上,揪着衣襟的手骨节发白,口中渐渐尝到了血的滋味。面前有人影晃动,应当是沉萧,她赶紧伸手,“阿……绿……”
先生!先生你怎么了?先生……
是阿绿绿没错了,萧琅死死地抓着沉萧的手,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