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容宣这般模样,萧琅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太敏感了,亦或是想得太多,毕竟容宣本人非但不尴尬,甚至满脸笑意,难不成他一夜顿悟,彻底想明白了?
“今日有雨,庖芈做了两道炙肉,我包了一点小酸菜来,先将就着,下午酒先生请咱们饮酒,今年第一窖。”容宣摆出饭食招呼萧琅赶快用饭。
往日姜妲经常留容宣在宫里用饭,有时甚至会留哺食,今天一餐未留,萧琅反而觉得不寻常,便问了一句。
这下容宣笑不出来了,甚至有些忧愁。他叹了口气,“权越君回来了,上朝时对着一众官员发了好一通怒火,都是我这边的人……”
齐佯常年在外,游走于各个郡县城邑之间,对当地官员和贵族封地实施监督。因他位高权重,年纪长资历深,行事尚且公允,所以名声很好,在朝在野皆是德高望重。他说话很难有人不信服,就连先王都对这个胞弟礼让三分,更不要说以姜妲为首的王室晚辈和以胥太师、容宣为首的朝官。
再加上唯容宣马首是瞻的官员绝大多数是新生一代,再年少轻狂也不敢在长辈面前张狂。因此,即便齐佯果真是找茬,大概率也不会有人贸然反驳。
“……其实他也不全是找茬,这些人毕竟太年轻,难免会让人抓住把柄,但并未触及原则问题,平时姜妲与御史官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容宣说着不自觉地夹了一块酸菜,齁得他连连咳嗽。
权越君刚回伊邑便于朝堂之上大发雷霆,且目标十分明确,大家都心知肚明,这是给容宣下马威来了。顺便也敲打敲打姜妲,好教众人知道,别以为推了新令就万事大吉了,只要他还在一天,东原贵族就倒不了,宗室必定东风再起。
容宣又不是傻子,自然也看得出来,只是觉得权越君这般行径过于刻意。“我若是权越君,定不会当众驳姜妲与我的脸面,只需暗地里多加阻挠,让支持新令的人不能成事便可,何必如此大张旗鼓,或许还会落得个倚老卖老、不容新人的污名,我看他可不像是不在意名声之人。”
萧琅老神在在地点了点头,一脸“不愧是你”的表情。
容宣见状有一点点尴尬,他摸着鼻尖讪讪道,“其实我也没有那么……阴损……”
萧琅理解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你可比权越君阴损多了!
而后无言,只听得挟匕拨弄饭菜的声音。
饭后,萧琅端着茶汤坐在一旁吹着热气,不时发出奇怪的吹气声,吹得容宣意欲更衣。他刚想开口说什么,萧琅先一步问他,权越君和平伊君是否为兄弟关系,容宣直道“非也”。
在听闻二人是叔侄关系后,萧琅手一抖,险些泼一身水,暗忖,这做侄儿的面相属实苍老了些。
“宗室家族极大,亲戚之间像二人这般关系的很是常见。”容宣解释说,“我曾有一位旁支兄长,也是比我父亲大几岁,辈分上却要唤我父亲作叔父,你家……”
说着,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匆忙住口,低低地说了声“对不起”。
萧琅摆手表示不在意,她托着下巴想了一会儿,感觉家族之间的亲戚关系颇为奇妙——年纪相仿的竟是两代人,年纪小的竟然是长辈。
“我家好像无甚亲戚,夫子说我父亲是野人出身,那些年兵荒马乱,亲友四散流离,他自己凭本事混进了万儒总院和麓野山庄,后来因要去汤邑便给自己起了个名叫萧燕然,尚了齐国公主后才算是有了齐国的半拉亲戚,如今年岁日久,我倒不知两家还剩何人。”
帝师混进了万儒总院和麓野山庄……
“哪能用混来形容帝师。”容宣哑然失笑。
于儒家和纵横家而言,萧燕然是个能吹一辈子的人物,是一个不会倒的活招牌。
萧琅对萧燕然其实并不了解,绝大多数信息都是从无名子和齐姜夫人处得知的,也许有些夸大,也许有些偏颇……这些她都不关心,她关心的是,说好今年第一窖的酒还有没有戏,容宣怎地不提这事了?不会这会儿工夫就给忘了罢?
而且她不但这样想了,还问出了口。
容宣忍不住大笑,笑她就知道吃吃喝喝,也不见干点儿正事,以往都要去山上隐居一段时间的,今年都这会儿了还不去,怕不是吃胖了爬不动山了。
萧琅果断给了他一拳,推他出门让他赶紧滚蛋。容宣一边笑着一边躲到门外,扒着门框说下午需要见一些官员处理事务,到点来喊她出门。
萧琅思忖片刻,叮嘱他当心权越君与平伊君勾结,“他二人树大根深,你多加小心。”
那人笑说,萧先生会看在都是一家人的份上保佑他的,不会忍心让女婿年纪轻轻的就去伺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