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义朝竹林扬了下下颌,示意让他去说。蔺启一下熄了火,虽住口却不甚甘心。
明义等人一走,相舍之人立刻松了口气。容宣安抚诸人不必担忧,泰然处之便是,但近日需安分守己、规行矩步,倘若有人行差踏错连累了相舍他必定严肃处置。众人齐声称是,大敌当前无人胆敢松懈。
容宣遣散仆从,随其查看丢了东西没有,若有不妥之处即刻来报。
墨蒙追在他后面问沉皎是何时回来的,为何阴阳家弟子会跟在他身边到处跑。容宣笑称自己不知,那是阴阳家的事,他一个外人怎敢过问。至于沉皎为何会跟着他,也许是因为阴阳家和儒家关系融洽,疆景先生看在孔芳的面子上着沉皎帮衬一二。
“季萧当真不是疆景先生?”墨蒙仍是狐疑。
“怎么,你还要去找师兄领赏不成?若你当真缺钱那便是罢,领回来记得分我一半,方才你爷听见了,我缺钱缺得很,还欠了一大笔外债。”容宣忆起沉皎在明义与蔺启面前说的话,言辞轻俏可爱颇有几分萧琅的风范,怕是早已跟那人学坏了!
“可我觉得你师兄说得有道理啊,你不是小时候喜欢过人家吗,当真只是童言无忌?”
容宣无奈太息,“疆景先生乃是方士,方士洁身以侍周天诸神,稍有差池便有浩劫加身。即便我不知天高地厚,疆景先生亦不敢为所欲为,何况还有无名先生看着她。”
墨蒙思忖片刻,觉得他说得有理有据,于是信了十分。
容宣瞄了容恒一眼,对方赶紧拖着墨蒙去安歇。这墨蒙的好奇心比容恒还强烈,凡事都想问一嘴,凡事都想追根究底。
他也独自在廊下站了一会儿,等至四下风声萧瑟,烛影悄熄,冬夜沉沉睡去,见周遭无人,容宣纵身翻进了竹北院。
屋里掌着灯,沉皎捂着口鼻在院里处理那些冒烟的湿柴。方才竹林中微微弥漫的烟雾便是湿柴烧灼造成的,经竹林清气一融,传至前庭已闻不到烧灼的气味,沉皎便是以此物装作阵法吓退蔺启等人。
“已经拆好了,仍塞在箱里。”沉皎说着起身领容宣进屋。
屋内摆了不少东西,全是要紧物件儿,那个装着萧琅信件与道服的漆柜也在。铜壶是容宣故意放在外面吸引注意用的,反正姜妲也知道这个东西,若是没有搜到反倒令人生疑。
沉皎有些不满容宣利用萧琅的心思,但他家师叔提前嘱咐过要听话、要帮忙,他再不满也只能顺着容宣,大不了等师叔回来告容宣一状。
容宣打开箱子摸出里面拆解成片的检举文书,将开头吹捧的话尽数捡出销毁,剩下的用绳随意一捆塞进衣襟里,随后问沉皎是什么时辰了。
沉皎出门看了眼日晷,又看了眼案上的滴漏,答说,“差约摸一刻到子时。”
容宣道一声“刚好”,当即趁着夜色翻出相舍,直奔司寇府。
因着姜妲限时命令,司寇府内灯火未熄。容宣伏在对面屋顶一看,蔺启正在提审卫巍,尚未动刑,亦未摆出刑具,想来卫巍性命暂且无虞。
他绕至司寇府外一侧,蹬着屋檐一跳跃至府内一座屋顶上,脚尖轻点一下瓦片跃上屋脊。瓦片凸起密集,脚下不稳且易发出声响,而屋脊圆滑无响动正适合“走夜路”。
容宣熟门熟路地摸到司寇府的停尸室,遍寻屋下确定无一人把守,停尸室门锁齐全,他轻巧地跳至停尸室屋顶上,走天窗进入室内。停尸室内阴怖幽凉,一排床上躺着三四具尸身,西边案上码放着整整齐齐的验尸工具,甚至还有针线。他未敢点灯,抹黑到案边将针线摸走塞入袖中。
正在此时,忽闻室外传来说话声与脚步声,有三个人正往此处走来。
容宣赶紧蹬柱跃上房梁,收好衣摆尽力蜷住,以防被月光照出影子。他又拢了拢袖子,免得袖里的东西不留神掉下去。
待他藏好,停尸室的门也正好打开,有三人擎着一柄豆灯走进来。容宣定睛一看,擎灯之人是明义,后面跟着的是司寇府的令史孙与隶臣疾。
明义将豆灯放在一具尸身旁边,揭开盖在尸身上的白布,询问令史孙文简的验尸结果如何。
令史孙指着胸腔部位说乃是一击致命,短剑自背后没柄扎入,刺破内脏后穿胸而出,死者尚未来得及反抗便迅速死亡。此外,文简身上还有一些磕磕绊绊的伤痕,不过并非搏斗所致,而是旧伤。
明义又问凶器如何,隶臣疾说凶器只是普通铜剑,无甚特别之处。他自尸身旁边取出一柄用布包着的短剑递给明义。明义未接,只说“知道了”。
三人看罢尸身便离开了,走时明义又揭开白布瞄了一眼,却忘了盖回去,大大剌剌地出屋锁了门。
三人脚步声彻底消失后,容宣自梁上跳下来,先擦净柱上脚印,又摸到未遮脸的尸身旁,仔细观察着文简上半身穿着的衣裳。看罢,他小心地环顾一番,开始下手扒这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