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二人的反应有些出乎容宣的意料,“难不成二位叔父不愿让秦国凤旗插遍九州的每一个角落?”
如此雄图伟业他不信李贞与白谋会不动心,世上男儿哪有不想着建功立业的,何况这般浩瀚功绩,定能流芳百世、青史留名。
李贞揣着手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似乎没有听到容宣的询问,白谋看了他一眼,连忙辩解一二,“公子误会了,小臣等只是乍闻此言甚为震惊,一时未能反应过来。不过……”
他吞吞吐吐好半晌像是有别的话要说,然而末了却又只说了一句“小臣等全凭公子调遣”。
听到白谋表态,李贞却像是刚刚反应过来一般,也跟着附和了一句。观之面容神色,其心口不一与白谋如出一辙。
在场年轻人的决心表得倒是迅速而又真心实意,仿佛听到了天大的喜讯,应和之声铿锵有力至极,恨不能明日便随容宣起兵,问鼎中原。
主君既有鸿鹄志,属下亦愿效忠追随,无论如何都是皆大欢喜的结局。
容宣满意而又欣慰地点了点头,随口叮嘱了三两句日常话便令众人散了,堂内很快便只剩下他与李贞、白谋二人。
见过留驻山谷的兄弟之后,容宣接下来本应再接受那些已经退役的老叔叔之拜见,但看李白二人似是还有话要说,他只得将该计划延后,先同这两位“长熙军”的直属统领好生谈一谈再论其他。毕竟双方日后会经常打交道,万不能因此产生误会、生了嫌隙,需得知己知彼,方得勠力同心。
随后三人便回了山下木屋,关起门来说悄悄话。
“二位叔父似乎并不赞成北上之举,可是担忧没有把握?”容宣率先开门见山地问道。
眼下秦国未立,而他手中只有一支尚无作战经验的新军,能否顺利颠覆东原重立秦国尚不敢妄下断言,遑论一统九州南北,北上一事此时说来确实显得过于年少轻狂了。
“实非如此!公子志比天高,实乃小臣等之幸,小臣等无敢不敬佩!况且此事无论成败尽为举世之功,公子既知遇,又赋予万般信任,小臣等岂敢推诿不受。只要公子愿意,小臣等自当全力以赴。”白谋再次表达了决心,是他自己的,亦是李贞的。
“既然如此,不知李叔何以愁眉不展?”容宣看向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的李贞。
李贞并未回答这个问题,却是看着容宣的眼睛问了他另一个问题,“公子如何看待东原西夷连年征战,侵入他国国境、吞并领土臣民一事?公子以为,此是义是不义?”
容宣闻言瞬间愣忡,良久沉默不言。
他私以为,为一统九州、更新朝代所举战争之意义,与东原和西夷为图霸业所举兼并战争之意义有着天壤之别。他是帝星,理应身先士卒为苍生计,结束乱象而开创盛世,所图不过国泰民安与海晏河清,秦之戎事当是兼爱之战。
但李贞并不知晓容宣是帝星,即便知晓恐怕也无法理解他逐鹿的野心,故紧跟着又问了他一句,“九州战火纷乱两百余载,昔八百诸侯,今已寥寥无几,所有兼并之举无一不是为了土地臣民与权势,那么公子北上之举与东西两国无名之师、不义之战又有何区别?”
“自是有区别!”容宣激动地站起来,“天下苦战久矣,宣之所图绝非兼并,而是结束这混乱的场面,且是永远结束!若黎民百姓同书同言共为一家,便再不必因国家与主君之覆亡而颠沛流离、饿殍遍地,亦可同御天灾人祸。世代自此安居,同享盛世!李叔,我们师出有名,名‘长熙’,万民长熙!万世长熙!”
容宣的眼界与心胸远高于寻常人,有幸得此贤明英勇之主,李贞与白谋的心里说不激动是假的,他们也想重振秦军之威名,让鸑鷟羽翼横贯九州,令无垠疆土为之瑟瑟,但他们又很怕容宣会带着秦国重蹈东原与西夷之覆辙,成为下一个操纵战乱的凶手。
李贞张口欲言,白谋暗中怼了他一下,“小臣等愿为公子赴汤蹈火,但事关重大,需从长计议。”
“小臣……”李贞口 唇嗫嚅,仍是犹豫,因此决心表得远不如白谋坚定。“亦愿。”
“宣知二位叔父顾虑,叔父尽管放心便是,宣定不会置秦国于水火!”容宣并没有指望当下便能劝服二人,总归先让他们知道自己的理想,日后再慢慢磨合。
这番谈话勉强算是达成一致,亦多少有些不欢而散的意味。
待李贞与白谋告辞离去,屋内只剩容宣一人,他在案边坐了半晌,一动不动。李贞的话他虽反驳得坚定不移,然心中亦不免自我怀疑,他以为的正义在旁人看来似乎并不正义,李贞的反问让他有些不知该何去何从。
不知过了多久,忽闻屋门一声响,容宣抬头望去,见龙非与容恒一前一后地走进来,容恒手里抱着那只蹲在鱼塘边的狸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