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起却是太息,他早已料到会有今日。阴阳家行止皆有缘法,先前便隐约听说疆景先生在伊邑镇守龙兴之地,却是一直未曾入宫,而是客居相舍,再加上秦国覆亡东原的过程出人意料地顺利,如此看来,那帝星保不齐要出在容宣与秦俭二人中间。倘若秦俭果真得阴阳家青眼,他再不舍也万不会断送孩子的前程,只要为秦俭好的他都愿意答应!
“仲兄与阿俭倒也不必着急,秦国将稳,来日方长。”
容宣笑了笑,并没有逼迫二人,反而问起了秦俭的婚事。秦俭明年四月及冠,这个年纪成婚已算是稍晚的,如容宣、钟离邯这般出奇晚的只是少数。
提到儿女的婚事,仿佛能够打开所有长辈的话匣,容宣这位二十来岁的长辈亦无法幸免。
“伊邑适龄优秀淑女众多,亦不知阿俭喜欢哪般女子。”容宣给容恒使了个眼色,对方从身后书架上拿下一卷装在锦囊里的竹简交给他。容宣将这简递给秦起,让秦起慢慢相看。“简上皆为朝中官吏之女,亦有秦国各处世家贵女、良家淑女。容氏择妇虽不求美貌家世,然择选的毕竟是太子妇,亦是未来君后,仍需身世清白、知书达礼、品性出众。其人性情温良贤淑也可、泼辣爽利亦可,只要阿俭喜欢,又于阿俭有益、于秦国有益,便可!”
秦起看得分外认真,秦俭只抻首瞄了一眼便兴致缺缺,“叔父,我尚未侍奉您几日,怎能又劳烦叔父为我操心。”
“一家人不必说这些,我尚未而立,哪里就需要别人来伺候了。”我已憔悴到需要别人侍奉的地步了吗?容宣不禁暗忖,二十七岁竟老得像四十七岁了不成……如此想着,他扭头看向了容恒。
容恒连忙小声宽慰他说“年轻貌美依旧”,又同秦俭笑说,“君上只是盼着公子能够早日找到好归宿,至时夫妻同心协力,一同侍奉仲父秦先生才是正经。”
秦起正沉浸在为秦俭婚事的为难当中,一听容恒的称呼顿时吓了一跳,“贱私何敢当得太子仲父,君上与恒先生莫要折煞贱私!”
看来秦起已想明白,默认了秦俭的秦国储君身份。容宣笑得更开心了些,他就知道秦起明事理,是真心为秦俭好的。“亡兄容简倘若今日仍在世,想来已有四十又一,而仲兄刚好不惑。既是我仲兄,自当是阿俭仲父,如此我也当真成了阿俭的叔父。”
容宣举爵遥请秦起,兄弟二人亲昵地饮尽一壶酒。
长辈在上首说话饮酒,下首不太饮酒的秦俭与容恒无人理会,两人隔着一条过道竟也能隔空聊得兴高采烈。
酒尽时天色已晚,秦起二人长途跋涉至此甚是辛苦,容宣未曾多留,撤席之后与秦起又聊了片刻与秦俭婚事相关的闲话便亲自送他二人往东宫勤德殿去了。
自东宫回来之后,容宣坐在床上陷入沉思。倒不是因为秦俭说他“老”,而是因为秦俭是如何知晓萧琅是他叔母这件事。那块玉打眼一看除了贵也无甚稀奇,形状又奇怪,谁能一下便想到会与阴阳家和容宣有关?
“君上您怕不是想偏了。”容恒给他梳着头发,劝他莫要把事情想得过于复杂,“肯定是先生自己和太子说的,您的聘礼只书院的夫子们和臣下见过,旁人哪知道那玉会和先生有关,即便知道了又如何能联想到君上,这脑子得多剑走偏锋啊!”
容宣仍是有些纠结,“那你说,琅琅为何在阿俭面前愿意承认是我妻子?”
容恒一噎,觉得容宣完全是无事找事憋着让自己糟心,“君上您这就钻牛角尖了,想来先生是将太子当做了一家人,所以才愿意承认,这正好说明先生心里有君上,君上以后莫再胡思乱想了,先生肯定会回来的。”
容宣撇了下嘴,看着铜鉴里的人像,忽然吸了一口凉气,“啧,眼角竟然有细纹了,怪道阿俭一直说要侍奉我……唉,阿恒啊,我当真老了吗?”
“君上您放心,您依旧青春貌美哈,不必在意这些细节。都怪您过于操劳不肯休息,否则哪能有白发和细纹,等先生回来一看怕不是要扒了臣下的皮!”
容恒有一种错觉,容宣仿佛是那独守深宫后院、生怕自己年老色衰失了恩宠的妃嫔,而萧琅才是那个日理万机、坐拥天下与美人的王,实在想不通容宣怎会如此在意自己的容貌,他本身便是君,又何必以色侍君。
容宣白他一眼,家中妻子貌美年纪小,他能不担心吗?“你懂甚!你难道未听墨蒙说起吗,十七八岁的淑女,怕不是看着比阿俭还要年轻些。”
容恒无奈地叹了口气,幽幽地说道,“说得也是,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容宣闻此立时冷笑,“谅嬴涓那小子也不敢再惦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