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题为何意?”萧琅拿着一枚竹简蹙了下眉,“竟还有人轻视农家?”
沉曦瞄了眼简上的文字,只见上面写道“农可为学乎”,他忙回说,“师叔想岔了,这其实是农家学生自己递上来的。”
“这算是自我反思吗?”萧琅手里掂着这片竹简,心里也在掂量着农家。孰知竹简一个不小心脱手落地,她当即捡起来拍案定音,“那今日便以此为题。”
“是。”
沉曦将议题用斗大的墨字写在两卷细长的白布上,高高升起来,悬挂于萧琅身后壁上,让两侧弧形坐 台上的学生都可以清晰看到。
议题一出,学生间的议论声紧跟着纷杂了许多。
时辰已到,场外一击鼓声响起,场中立刻安静下来,只闻案上竹简开合之音。
见容恒垂笔待书,萧琅亦懒做虚言,当即点明今日议题。
“农盖出于农稷之官,奉赤帝,播百谷,劝耕桑,以足衣食,素其所长也。本家一言种树,二涉政治,然古之贱农,鄙人称之,多恶其悖上下之序,不以为正学,惜寡政绩,蹉跎至今乃成真伪之辩。
易乾有云,君子学以聚之,问以辩之,是为学问之道。凡事既有异议,理当聚辩真理。辩言不拘典籍,不论出处,却需有理。可议国事朝政,不可妄言非语。
兹事体大,关乎兴盛存亡,应为首题以作引玉之砖,发言需得慎而重之。
是黑非白,诸子但请。”
萧琅画一阴阳图拨入场中央,东黑西白,泾渭分明。
支持农家成为如儒墨兵法等正统学派以传播经学政令思想的学生为论者,否认农家是正经学派的学生为辩者。论者入场选定,向萧琅与众生阐明观点。论者言罢则辩者入场,两者交替往来。
论道辩会不谈输赢,只明事理,愿为疑者解一惑。
在萧琅的印象里,墨家与农家的关系一向亲密稳固,墨者应是最先站出来为农家主持公道的一方。但今日局面竟产生了些许差异,墨家没能抢过医家,萧琅话音将落,医士温行便率先起身离席,坚定不移地站在了黑鱼之上,成为首场首位论者,勇气可嘉。
嬴涓十分诧异,他看了看场中慷慨陈词的师兄,又看了看上首洗耳恭听的萧琅,扭头问另一位师兄这是怎么回事。
师兄同他咬了下耳朵,一番话听得嬴涓精神大振,眼睛都亮了两分。
同样不得其解的萧琅盯着那两人窃窃私语,好奇得如坐针毡,恨不得现在就跑过去问问到底有什么秘密,她也想听。
但师兄弟二人说得正起劲,显然没有注意到她这边,萧琅撇了下嘴,只得听温行陈言。
沉曦见状不禁不满,询问是否需要警示保持安静。
萧琅摇头,“让他们说完,嬴涓知道得越多越好。”嬴涓知道得越多她能问出来的就越多,这多带劲!
沉曦话到嘴边一噎,悻悻半晌方回道,“术主让我提醒师叔要注意阴阳家的形象,莫要总去打听琐事,更不要到处说他……坏话。”
“他是指改邪归正前和人家淑女……”
“师叔!术主说,只要师叔把这事儿忘了,他便送师叔五千金买零嘴儿。”
“竖子谬言!简直岂有此理!”萧琅当即大为愤慨,“夫子平生从未离开过蓬莱,也不知是谁在外造谣生事,污蔑夫子清白!”
沉曦欣慰地点了点头,答应萧琅会在天黑之前兑现诺言。
萧琅开心至极,险些忘记身处论道辩会,场中还有个医士温行在为农家说理,直到容恒置笔轻咳提醒她才反应过来。
尽管温行的观点萧琅几乎一句都没有记住,但依旧照例赞赏了两句,随后便请辩者陈词。
重尊卑的儒家一向视鼓吹“贤民同耕”的农家和鼓吹“兼爱”的墨家为大敌,三家关系无虞然观念相悖,论辩场上相见必有一场争锋,今日也不例外。
儒生引经据典信手拈来,一人连辩医墨兵农四子,连萧琅都险些被他说服。
直到一位纵横家出场,局面终于出现转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