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不哭…”慕容兴辽卧病于床,气息奄奄,脸上早已是无了血色,看着满脸泪痕的女儿,仍然艰难起手,为其拭泪。
“汐儿,父王有你这个女儿,此生已是无憾,只是可惜,不能亲眼看着你成家立业,到了地下,还真不好与你母后交代…”
慕容汐闻此话,痛哭不止,她早已失去了母后,如今又要失去唯一的父王,岂能不悲?
“父王,你别走,汐儿不嫁人了,汐儿只要父王,父王不要抛下汐儿!”
慕容兴辽听罢,缓缓一笑:“傻女儿,白仇那小子是个好男人,将你托付给他,我放心。倘若他敢对我女儿不好,我做鬼也不放过他!”
慕容汐咽声摇头,此时她所希望的,只有父王能活下来,哪怕以她的命来续父王之命,她也愿意。
可父王此次的状况,连司马神医都无可奈何,她纵有此心,恐怕也无济于事。
静默片刻,慕容兴辽只顾安抚慕容汐,苍白的脸上竟然挤出安然的笑颜。
眼前的女儿没变,纵已入豆蔻年华,于他眼中,却还只是当年那个活泼乖巧的女孩子。
弥留之际,他早已将自己辛苦半生的拓疆大业放下,此刻,他只想再多看女儿一眼。
在他记忆中,似乎已经许久没有见过女儿哭得这么厉害了,看来,汐儿是真的舍不得他呢,可是,他又岂放得下汐儿?。
但人命乃天定,实难强求,此番一去,恐怕是终不得归了。
“老涯啊…我大辽基业便交付给你了。”慕容兴辽紧牵着慕容汐的手,迟迟不放,一面向道涯交代后事。
其实,若依辽部律法,辽王之位本应传于辽王的子女或女婿,可汐儿与白仇尚未完婚,自然就不算是真正的女婿。
便是女婿,白仇身为宋人,又岂会登上这辽王之位呢?
而汐儿虽然聪慧过人,颇有天资,可尚还年轻,哪里懂得国家政事?
况且,慕容兴辽身为其父,又怎么忍心让他的女儿陷入无休无止的国政争斗之中。
故而,早在前些日子,他预想到自己命不久矣,便已修好遗诏,待他故去,就将辽王之位暂传于他最信任之人——道涯。
道涯见此,闭目叹然,伏首于床前,等待辽王旨意。
慕容兴辽轻唤四下,一小卒持着一檀木盒快步走来,跪倒于前,将其承于其面前。
慕容兴辽接过盒子,微息一声道:“大辽有你,吾可安心去矣。”
言罢,将木盒递于道涯,道涯禅师看向辽王,长拜不起,不知所言,终于还是接下。
见此,慕容兴辽才侧过首,看着身边的慕容汐,憔悴的脸上生出最后一丝笑颜,”汐儿,别难过,父王陪你母后去了…”
此言一毕,辽王紧握住慕容汐的手渐松,双目也缓缓合上,一代辽王,终是安然长逝。
“父王…父王!”慕容汐苦唤几声,欲强忍住心痛,却终究还是大哭起来。她的父王,这次真的走了…
……
日落西山英魂坠,星垂平野絮风悲。
暮色将临,夕日欲颓,赤色若血的夕阳横洒入无垠大漠,映照于辽营各部所悬丧幡之上。
原本黄沙卷地,厉风不息的大漠,此刻亦风停沙休,沉浸于这久久的寂静无声之中。
辽部,中军帐前。
众兵将皆弃甲而立,颔首无语,默视帐中。
中军帐内,正室中央,停放着一木棺,棺前深跪着一少女。
这少女目光黯淡无神,滞然凝视前方,发丝颇乱,一刻未动,似是丢了魂魄。
少女正是慕容汐,而棺中之人,正是其父慕容兴辽。
冷夜无声,寒月渐至,士卒渐渐退去,营火亦已将熄。萧瑟的夜风将营外的丧幡吹动,带着几许悲凉,盈入帐中失魂之人憔悴的容颜上。
这一夜,犹为漫长,时辰若年月,终是晨晓渐歇。
是日晨时,常年风沙绝厉的北境大漠,竟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将大漠笼罩于淡淡的晨雾之中。
帐中,慕容汐仍跪于棺前,纹丝未动,眼中已盈满血丝,脸上早满是泪痕。再过一个时辰,她便要送父王走最后一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