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逍遥山,清心亭。
亭中石椅之上,闲倚着一男子,这男子身形飘渺,着一席白衣,轻放下手中茶盏,拂起半尺折扇。
不必多言,此人正是逍遥派当今掌门人,有“天下首疾风”之称的白绪愁。
这清心亭,本是逍遥派掌门邀请江湖豪杰议事之地,可若是平时无甚琐事,白绪愁倒是常会至此,斟茶拂扇,纵步河山。
望着日头缓缓升于山前,渐从云雾之中浮现而出,千音将绝响,万籁复寂然,唯有山间乐溪奏清流,林中微虫响沉音,既见此景,暂得心清。
白绪愁收扇而立,再次起杯,品了一口淡茶。
不知从何时起,他已经爱上了品茶。
酒烈而摧意,茶淡而抚心。
记得曾经,他也甚爱饮酒,固然,酒醉能暂解千愁,却又容易在醒酒之后,勾起更为幽深的愁丝,倒是应了那句,借酒消愁愁更愁。
而茶,浓则有抚心之愿,淡则无摧肠之意,若真要消愁解忧,求得心清,与其饮酒,不如品茶。
可如今的江湖,纷争不断,风雨飘摇,势若剑拔弩张,岂是他品上几口茶,就能得以心清的么?
当今天下,门派林立,名曰尊崇武学,修身养性,可实则为夺至宝尔虞我诈,勾心斗角。
少林武当,并为天下第一大派,自数百年前创派于江湖,皆旨在修得心中之道,宣扬其佛法与道说,欲拯救世人,普渡众生。
可前些年,终因江湖之污浊,而欲隐退。但身居于江湖,便是江湖中人,岂是说退便能退的?
二派之中,能够暂时脱于俗世纷争,潜心修道的,恐怕只有那超然于世,不问江湖的武当了。
不错,武当大派,自多年前的那一次江湖纷争后,便响应当时掌门人的告天下书之言,渐渐隐退于江湖,尽量不问尘俗,清修问道。
当今江湖之事,鲜闻有武当派插手,其中缘故,也便在此了。
而后,武林之大事,便落至了少林与逍遥二派的肩上。
逍遥派,单其创派之基业,仅次于少林武当二派,而于江湖崇高之声望,却能与这二派齐名。
所谓“僧看少林,道观武当,侠仰逍遥”,此中之意,便是如此。
不过,武当欲脱离这污浊的江湖,清修而问道,他逍遥与少林二派,又何尝不是呢?
奈何天下疾苦,既生其中,便难辞其责。
隐退?隐退得一时,岂能隐退得一世?
他白绪愁当然也不欲插手江湖纷争,倒欲同那武当派一般,封山闭派,隐退江湖。
可江湖各派中人愿答应么?逍遥上千弟子会成全么?将逍遥令传于他手,欲让其将此派发扬光大的前掌门,会得心安么?
要知道,白绪愁如今的掌门之位,也是他无奈而受之。前掌门生前与他交好,临走之际,将整个逍遥派托付于他,既受此命,岂得心安而隐退呢?
况且,江湖之污浊,损在人心之猜忌。
逃避而隐退,终究不能解决问题,欲改此状,唯有联合各派之心,力消嫌隙,此事虽难,却也不是全无可能。
相反,倘若连试都不试之,那便只剩下难了。
白绪愁念至此,放下茶盏,拂扇微微吐息。久处于江湖,对这江湖,他心中也早就厌倦了。
若非十八年前的那个雪夜,他想,他终生也不会与这江湖再生瓜葛。
可命运之变,实难相料,从雪原客栈,经千里密道,本欲隐于这江南,却在阴差阳错之中,当上了这逍遥派的掌门!
天公戏人,白绪愁本来只欲在那风雪客栈之中,做个小掌柜,每日温酒待客,不与江湖纷争,时而因缘结交点江湖友人,却不料,也是因此,而再次失足陷入这污浊的江湖。
欲隐退却走不出,既是如此,便也只有随遇而安了,又或许,在冥冥之中,一切已自有定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