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云遮月,更深露重。冰冷的夜气仿佛稀薄冷淡的青墨,无声地渗入肌骨。
周遭除偶尔几声虫鸣,徒剩一片死寂静悄。
方才短暂急促的打斗声,此刻也归于平静。
谢灼渊半具身躯隐于暗夜,眸光森寒如冰,注视着匍匐在地逐渐断去生息的妖兽。
妖界一行,虽是寻到了赤月琉璃珠,奈何终究晚了一步。神力被耗了大半不说,就连珠子本身都添了几道裂缝,只差一点,大约就要碎了。
可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良久,直到妖兽尽数断了气息,也再等不到追兵,谢灼渊才终于动了。
他漠然转身,缓缓离开此地。
也不知走了多久,胸口衣襟处忽然响起些微动静。
窸窸窣窣,似是想要挣扎而出却不得其法。
谢灼渊这才想起来,他身上似乎还藏了个麻烦。
他伸手从衣襟处掏出这个麻烦,眯起眼细细打量起来。
确实是一只蚌。
尚不及他手掌一半大,通体洁白无瑕。波浪状的壳缘上镶了一道金边,壳顶一点金银色泽,绘成一幅略微复杂,像是某种阵法的图案。
他未曾见过这种蚌,但隐约记得似乎在哪处古籍内,读到过相关的记载。
“荧珠蚌。”他淡声道。
虽是叫了荧珠蚌这个名,倒也不是因为这蚌孕育之珠有多宝贵,相反,它最珍贵的地方并不在于孕珠,而是它在孕珠时分泌的珠液,可以修复世间大多法器。
诚然,法器一旦入腹,任这荧珠蚌自我修复能力再强,也抵不住这漫长修复过程中,需要大量损耗的修为。也因此,几乎没有荧珠蚌能够熬到法器完全修复的那一天。
现如今,三界里已很少能找到荧珠蚌,更遑论是修炼成人形的。
这样难得,今天竟是被他捡到了。更甚者,赤月琉璃珠现下正在她腹中。
这小妖精倒是救了他一命。
谢灼渊指腹轻抚着蚌壳,落在细致金纹上,心道:真是个修为浅薄到令人发指的小妖精。
有多弱呢?
他漫不经心地比划了一下。
嗯,大抵是那种,他随便一挥手,就能轻易扇飞的程度。
当然不可否认的是,也亏得有这只荧珠蚌。否则昨日那种危急情况,若是赤月琉璃珠一旦碎裂,他怕是会当场殒命。
只不知什么原因,从妖界出来到现在已有一日夜的功夫,小妖精却一直藏在他衣襟里,现下似乎也没有化形的意思。
谢灼渊将她轻轻置于掌心,隐约能感觉她在微微颤动。
看起来倒是有些可怜兮兮。
莫不是赤月琉璃珠……
其实他也没那么在意这颗珠子,能不能修复,又或者他会不会死,全看天意吧。
谢灼渊摁住脑中纷乱思绪,寻了块平整的地方。将她置于身旁,开始闭眼疗伤。
不知过了多久,他肩膀上倏地便是一沉。
柔热的鼻息随之洒在他脸侧。
谢灼渊呼吸一滞。
他睁开眼,只见小妖精已化了形,正蜷着身子靠在他肩膀。
她阖着眼眸,眉目精致,看样子似是做了个美梦,嘴角微微上扬着,脸颊上漾起两个浅浅的酒窝。
倒是睡得香甜。
月色如水,在她身上落下斑驳光影,看上去纤细又羸弱。
谢灼渊垂下眼眸,视线从她姣好的侧脸上掠过,迟疑着是否要将她喊醒。
这么一犹豫,不过片刻功夫,方才还睡得安逸的小妖精,唇色忽然泛白,身形微一佝偻,手掌无意识地捂住小腹。细白指尖揪住了自己的衣衫,浑身颤抖起来。
是赤月琉璃珠。
在她身体里,隔着她的血肉,与他近在咫尺。
谢灼渊顿了顿。
赤月琉璃珠是上古神器,虽是只裂了几条缝,修复起来却也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小妖精修为太低,也不知能不能撑过去。
罢,到底还是因为他。
谢灼渊抿了抿唇,将她捂在腹部的手挪开,骨节分明的大掌随即替换她的手,轻轻覆了上去。
一层薄薄的衣衫并不能阻隔柔软温腻的触感。
他向来不喜与人有肢体接触,可眼下也别无他法。
他垂下眸,再抬眼时,目光清凛专注。透过掌心碰触,将修为一点点渡给她,助她修复自己体内深处每一寸的伤处。
此时脑子还不甚清醒的时柠颤颤一哆嗦,只觉得腹中温热,那难以忍受的异物感也逐渐褪去。
“唔……”
娇娇的轻吟声伴随着湿热的呼吸落在颈侧。
谢灼渊:“……”
他突然觉得掌心有点痒,不自觉地摩挲了下指。
偏偏这小妖精一点不安分,大约是觉得肚子舒服了,一伸手,掌心覆上他手背,又轻轻抚摸了下。
谢灼渊的瞳仁一缩,眸中佞艳的金光瞬间闪过,迅速又被浓郁的墨黑取代。
这伤是疗不下去了。
半晌,谢灼渊吐出胸口浊气,缓缓收回了手。
又过了片刻,时柠才迷迷糊糊睁开眼。
面前一片血红。
她倒吸一口冷气,等反应过来这只是件染了血的外衫,才算是没又昏过去。
喘了口气,轻轻歪过头,视线所及,是一张极具男性魅力的脸。
谢灼渊的骨相生得极好。鼻梁高挺,眉眼深邃,即便此刻正睡着,也能看出气韵不俗。
这样谪仙般的人,比那夔漳不知强了多少倍,在原著小说里却只是个炮灰。
真是可惜。
时柠缓了下神,这才微微动了动因靠坐在墙上太长时间,而略僵直的身体。腹中的不适感已然消失不见,能感觉到赤月琉璃珠在珠液的包裹下,没有再继续碎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