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云蟠寺的几位高僧,过些时日要在奚家园中办法会。届时你与我同去,好生求求佛祖,让你哥哥赶紧安然无恙地回来。”
“母女”二人相对无言,坐在一旁的圆凳上,容夫人就那么冷眼看着瑞红在奉琼面前忙前忙后。
待瑞红捧着一盆红彤彤的血水离开,觉着已尽到意思,她才掐着手中佛珠开口。
而说完,不待奉琼回答,她就一身轻松地起身离开。
至今,除了先前进门时吃惊脱口的话,对奉琼的彻夜未归与身上离奇的伤口,容夫人始终未曾多置一词,也未曾多顾一眼。
就仿佛她这回来,探望奉琼只是顺便。
主要的,是让奉琼同她去参加奚家法会,请求佛祖赶快将容珏送还回来。
“难道夫人眼里,就只有哥哥吗?”
突然的质问,让容夫人不得不停下往外的步子。
“在您眼里心里,就只有哥哥是你的孩子?而我容珝,就只是一个,你连关心都不愿意关心的外人?”
不待容夫人回头,强撑起来的奉琼就又似倾尽所有心力般问下去。
质问言语含悲带怨,可倘使容夫人此刻回身,她便能望到,奉琼面上那与伤怀言语截然相反的讥诮神情。
“你……你觉得如果你不是我的女儿?难道还能成为万人之上的太孙妃吗?”
放在门框上的手微微发颤,生哽了好几口气,才艰难出声,容夫人不敢回身,更不敢轻易离开。
“珝儿,人要学会知足。你现在已经比很多人都好了,若是不知足,娘只怕你,连这点好都留不住。”
语重心长的劝慰,没有说给该听到的人的耳中。
捂着发痛的胸口,立在门侧不离开,容夫人等着奉琼接下来的话。
因为不知为何,她心里忽然升起了个奇怪念头。
如果今天她离开了,那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也将永远离她而去。
“夫人……”
“夫人,好消息,好消息啊!大公子回来了!大公子回来了!”
奉琼口中未尽的话,被这忽闯进来欢天喜地的报信仆妇连连打断。
冷望着容夫人喜得差点踉跄却还是急速离开,奉琼霎时如抽去全身力气般,倒在枕间。
她不是容珝,未有过寄托,自然也不会感到伤怀。
只是当瑞红回来时,她的眼却还是悄悄红了。
在瑞红关心中,手忙脚乱将眼角溢出泪花拭干,奉琼没有同她说,自己和容夫人的对话。
因为她知道,容氏女不会想让人知道,她跟容夫人的不睦。
“阿琼,阿琼。你把窗打开,把窗……打开……”
瘦得浑身只剩一副骨架撑着,如今只能躺在床上静养的容氏女,再不复当日中选太孙妃时,二位娘娘所赞的“貌丰盈以庄姝兮,苞温润之玉颜”的盛貌。
而因她久病,不敢轻易让她见风,奉琼就是开窗,也是透开一条小缝,漏点亮进来罢了。
可就是这一条小缝,也使满院春风吹入,将这屋中久久不散阴沉暮气,驱得干干净净。
太久没有见过这样的好日头了,伸出手欲勾住那抹微光,容氏女嘴边浅笑,是在望见自己那比厉鬼还可怖的手腕,才倏然收回的。
她身上的无名奇毒,奉琼翻遍世间所有医典,问过许多名医,都没找到任何蛛丝。
此毒摧残身体,却更消减容颜。
浑身无时无刻都像是被人用利刃刮着骨头,只能靠麻沸散之类的药物苦苦支持。
维持清醒神智已然很难,容氏女已经太久没有好好看过自己了。
先前还奇怪这个宅院,为何到处都没有镜子,如今猜到她们的心意,容氏女制住自己想要触碰面容的手。
“外头的桃花开了,我给阿姐折了一支,阿姐喜欢吗?”
被毒折磨得每日间只能躺在床上等着时光流逝,容氏女是想要出去看看的。
只是奉琼跟瑞红,每回都有那样多的借口。
风太大,阳太烈,就连药理相冲都被她们搬了出来,无奈却也知她们是为了自己好,不想再给她们添麻烦,容氏女只能顺着她们。
而知道她最喜花,奉琼同瑞红每次来,都会带来外头最好的花。
点了点头,望着那娇若美人面的桃花,容氏女似能闻到空气中,那淡淡逸出的浅香。
借着奉琼的力,歪靠起身子,容氏女望向那专心为自己篦头的人。
“你这些时日,在容家,可还好?”
奉琼跟容氏女的相换,在很久之前就已开始了。
起先容氏女身子还撑得住时,未免露馅,二者是交替出现的。
如今容氏女撑不住,便都是奉琼一人了,演着容氏女的身份。
“很好,什么都很好。”
以为她是知道了什么,篦发的动作一顿,奉琼故作镇定地回答着。
而为遮掩,她还起身将容氏女一直盯着的窗缝更推大些。
“娘,她……也没发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