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来说,如果是头部外伤、脑炎等情况造成的原因是可以查询的。但是呢,如果是其他缘由,以我们现在的医学条件并不能直接找出来。”
“简而言之?”
“我们暂且只能从症状中判断。”
悉悉索索的响声一直在门外响动着。
门哗的一声打开了。
苏瑶迷迷糊糊地躺在病床上,眼皮如隔山,只模糊能见一个高大的影子和白衣服在晃动。似乎察觉到她醒了,白衣服柔声喊她起来。
她就听话地爬起了。
但起来也如行尸走肉一般,呆呆地盯着前方好一会儿。
前面还是和昨天一样。
房间素白,电视机、艳黄的康乃馨和桌椅的陈设摆着,但这个电视却不是后面有厚厚的累赘,而是长薄如蝉,高高地悬在墙壁上凝视着。
苏瑶盯着自己如今长成熟了的五官。
好先进的东西,是美国的吗?还是日本。
心底有个声音却一直告诉她,这是国产的。
怎么可能?
苏瑶迷茫地回过神,华国的gdp不是才超过日本吗?
不过华国又是哪个地方啊?
疑惑刚存心底,后脑勺就被人揉着。她蹙眉找着来源,力度又骤然小了许多,一双布满斑驳的大掌放下,他蹲了下来。
男人笑问:“我弄痛你了是吗?”
苏瑶摇摇头。
这个蹲着和她平视的男人生得黄黑,望了几眼,瞳孔也如黑玛瑙。
苏瑶还未看清楚长相,护士就喊她穿上鞋走。
他笑容忽淡。而她动着自己快僵直的腿,几乎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护士会带她去哪里,果不其然,一道棕色的大门对人敞开了。
王医生正坐在里面。
昨天她们就见过了。
但昨天,苏瑶刚醒,太多的不安全感让她大吵大闹差点砸了整个办公室。
今天,苏瑶依旧被王医生问和昨天一样的问题。
比如喝酒吗,是不是低血糖,之前有类似情况发生吗。
她的脑子当然和昨天一样。
所以,回答也相同。比如,大多数回复就是苏瑶懵懵懂懂,半天才啊了一声。王医生问什么问题,她看起来脑子里就没这个答案。
好像不怎么懂说华国话。
王医生依照条例:“……那你还记得别的事吗?什么都可以说的。”
沉默良久,苏瑶摇摇头。
王医生点头示意自己清楚了,下一秒,她站起身轻声细语的说要出去一下。
这时,苏瑶才抬手看了一眼病历本,阖上。
姓名栏苏瑶。
苏是草办苏,瑶是瑶琴的瑶。
“所以姑且确认了,应该是这个症状……”
门外又响起了一阵声动。
又忽然开了,“苏小姐,您可能得了解离性失忆症。”
苏瑶皱眉:“什么?”
所谓解离性失忆症是什么?
此类病情的起因复杂不明。
一般是功能性或心理性的原因,发作突然,本文不再细说。病情症状为对个人身份的突然失忆,但对于生活中的一般资讯记忆是完整的。
换句话说,就是能正常生活下去,但不知道自己是谁。
而且医生说,这种病有百分之八十的机率会诞生第二种人格。
这两种人格的性格、记忆、行事态度完全不同,会像是一个躯体里住了两个人。
很好,苏瑶想,一觉醒来不仅失忆了还得了精神分裂症。
十分钟后,门打开了。
苏瑶打了个哈欠走在路上。
长廊被阳光照射得发烫。
她避开那些地方走,走了几步突然开始童心大作,跳着避开阳光处。结果踩了没几步就撞到了人,立马讪讪的,可那人却依然倚在栏杆边,继续抽那烟味细缓的香烟。
苏瑶想了半天回头:“……我是不是见过你啊?”
“对,见过,”那人愣了一下说,“刚才在病房里。”
他生得很黑,眯着眼,却身着正装一股奇异的儒雅气质。
苏瑶眯眼:“你不太像是医生?”
其实她想问两个人是不是认识。
那人点头,“是我把你送进来的。”
说完,他吐了口烟圈。
苏瑶敬佩他的坦诚:“就是你开车撞我进来的?”
巴桑摊开手。
他的手如蒲扇般大。
但令人惊讶的是掌心,即使是后天再精心养护,掌心凸起的粗糙和裂痕依旧清晰可见。一摸,仿佛来人也要被刺痛好几下。
苏瑶盯了几眼,迟疑地伸出手握上去。
巴桑嫌弃地拍了一下她:“病历本。”
她转而交上病历本。
男人瞧了几眼,皱眉:“什么是解离性失忆症?”
“就是知道怎么生活,但不知道自己是谁。”苏瑶答。
他又问:“你能记得到那一年的事?”
苏瑶:“都不记得。”
巴桑马上面无表情地递回病历本:“那就不是我撞的。”
苏瑶:“……”
不是就有鬼了吧。
苏瑶在失忆的一天零三个小时内的记忆量为空白。
但这短短几分钟内,她凭着直觉锁定了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苏瑶点头:“很好,你叫什么名字。”
可下一秒,是护士喊他去缴费的声音。
男人就冷漠地转身走了。这一次,两个人不用再多说话,苏瑶跟在他身后,从乖巧到乖戾,话术也开始变成了掩饰不住的威逼利诱。
回复便是他漠不关心地回头。
苏瑶可不会放过他,就是眼前这个罪魁祸首害得她躺医院的!
她天然有要求对方赔偿的权利。
而巴桑弄完护士所说的一系列事情就准备回去了。
苏瑶喊了他几声,可这人一脸‘不想理你有本事你报警’的模样。
不守规矩的人谁都无可奈何。
彼时来到了停车场,此处条条绿漆,通道皆是泾渭分明,一不留神就会迷失。
而他身高一米九三,走起来非常快,何况是一点都不想等人。
可苏瑶拎着一大袋东西紧跟其后。
终于,她有机会一把拉住他的手:“你要去哪儿!”
“回酒店。”巴桑说。
苏瑶无话可说。
一辆灰白色的雷克萨斯赫然停在眼前。
他显然不给人欣赏的机会,直接拉开车门,车型流畅锋利如刀。
她急了,聪明劲儿一下没了:“不是,你、您再告诉我一点信息吧!”
巴桑这才回头:“什么信息?”
苏瑶不挑:“都行,我年龄、名字…啊不是,不是,是我昏迷时穿什么衣服,住什么地方,最好是身边有什么人都行……”
“你为什么觉得我知道?”他问,“我就不能是一个路人把你撞了?”
“可是——”她半天说不出话。
车门啪的一声关闭。
苏瑶焦急:“可是醒来的时候你摸了我的头,如果不认识你为什么要摸我?”
巴桑的剑眉一下错愕地松开。
下一瞬,他又紧紧皱起:“因为我是色/狼。”
苏瑶瞪眼:“啊?”
不等她惊奇地再说出什么话。
他用手按了一下车内的某个零件,整个车的屏幕亮了起来,照亮了巴桑系好安全带的动作。
苏瑶火烧火燎:“你就是告诉我撞人的那一天有谁站我旁边也行啊!”
整个车已经开始颤了。
苏瑶直接上手抓住了他的肩。
她一点也不熟悉这个地方,亦不知道这个车是怎么开的。医院窗外建造的楼房材质,处处可见的现代化机器,以及充满油漆味的停车场也都皆是陌生。
唯一的求解对象就是这个天然处于道德弱势的肇事者。
她垂泪:“求你了……”
如果美貌对他有用的话。
黑色车窗倒影着她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