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形的拱门处一个探头探脑的身影在门框处徘徊,露出一支模样娇俏的步摇来。
眼瞅着她在那块犹豫不决,庭院里坐着喝茶的人便叹了口气,抬手唤她。
“有什么话便进来再说罢。”
穿着嫩粉色齐胸襦裙的少女攥着自己的飘带往里走,她在石桌前坐下,乌瞳雪肤穿着短衬的提灯童子便送上了茶水点心,而后一屁股坐到了她怀里。
“…见过师尊。”她瞧着那抓着她食指的提灯童子,掏出一块山楂糖来,那宛若稚童的生物登时张开嘴,裂到了耳朵下,露出白渗渗的尖牙啊呜一口卷走了她手心里的东西。
她耷拉着脑袋,面色犹豫不决,揉着怀里那小童的脑袋顶。
“怎么了,绮儿,”道化仙尊见她不说话,叹了口气问,“怎跟我如此生分。”
清绮便不由自主红了眼眶。
这处院落她确是许久未来了,自从道化仙尊偏袒林天逸后,她便总是觉得负气,尤其是瞅见林天逸那厮吊儿郎当在池子里钓那些她好不容易喂肥了的锦鲤还要拿去煲汤之后…
她的元宝,金球…
都没了!
然而她今天却不是为了告林天逸状才来的。
“师尊,我觉得师兄此番大抵是知了,”她垂下头道,“便省去那剩下的几十杖了吧。”
昨日她是在戒堂里瞧着林天逸受罚的,不论修为高低,都得被套上那压制修为的脖圈儿,没了灵气的庇护,便同肉体凡胎异。
一开始尚且觉得畅快,然而随着那一下下肉体碰撞的闷响,从刑凳上流下来的鲜血,还有昏死后硬生生又疼醒,咬着下唇鲜血淋漓的林天逸。
她便已然是生了悔意,半途便不忍心再看下去。
七八十杖足以杖毙一个修为低微的筑基修士。
金丹也挨不过一百来杖。
道化仙尊便是卡着要将人打死那个边缘在施刑了。
“天逸此番是为何受罚?”她听见那人问她。
“师兄没有履行宗训。”清绮不假思索的答。
“不全然是为此,”道化仙尊喝着茶,“如若没有辰安,你有想过会如何吗?”
清绮不语,却已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修仙之人,每一个阶级都是不可逾越的鸿沟,那红蛟一旦突破化神期,即便只是化神初期,也不是哲成和方怀玉能抗衡的,何况还有他们几个拖油瓶一样的存在。
下场必然是全军覆没,亦或者死伤惨重。
“我若是再偏袒,纵容他,你会如何想?”
“…会觉得不忿,不平。”清绮老老实实的答到。
林天逸现下被罚的狠了,已经超过他犯的了,她便觉得不忍,但如果是反过来…
如果林天逸只是轻飘飘挨了几板子,第二天就活蹦乱跳了,她反而会想…
凭什么我差点被害死,他却能这般当作事发生。
“兄弟阋墙,子妹反目,不过都是日积月累的小事,你对我也会心生不满的,对吗?”
“……我怎么会对您……”清绮忙道,却看见道化仙尊抬了抬手,止住她。
“好,不会对我不满,”道化仙尊叹了口气,“但是若是有一天出门在外,风水轮流转,轮到逸儿陷在生死关头…”
“……你可以心芥蒂的去救他吗?”
………
这下清绮沉默不语了。
她法昧着良心答。
——我当然会去救师兄。
因为…她被林天逸抛弃过,背离过,如果遇到险境………
她没办法说服自己去救他。
“……其他人也一样,”杏花瓣落到茶碗里,将那张清丽脱俗的脸庞打散,“…如此下去,迟早有一天,天逸会变成众矢之的。”
重罚林天逸,一是为了平众怒,二则是为了让他以后不至于沦落为孤立援之人。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他对林天逸也是一样。
“天逸虽是本性不坏,但终究是行事过于乖张任性,后患穷,”道化仙尊喝着茶,同她说,“能借此事打磨一下他的锐气也好。”
但是……
再打下去真的要出人命了吧……
清绮脑海里回想起昨日奄奄一息,吐着血,半条命都没了还要朝着她竖中指的师兄,只觉得额头都在跳。
很贱,很欠,但是真的不能再打了。
她还想求情。
“说起来,清绮,我看过叙竹了,”道化仙尊却是不等她再多想,拿出那枚器物,敲了敲石桌,“你可知你也有?”
“我?”没想到火力一下转移到自己头上,清绮指着自己的鼻尖,不可置信。
又垂下脑袋去虚心受教。
“请师尊明示。”
泥土混着青草味,脏泞的田埂上还带着点肥料……
也就是粪土的气味。
清绮跟在前面的人身后,忍不住伸手去碰田边牵着黄牛的人。
她的手穿过了那仿佛刚耕完地,还透着热汗的牛皮,一下子抓进了一片虚里。
周遭环境栩栩如生,俨然是同她经历的一般二,她看着从她身边快步走过,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女。
再次感慨她师尊的神通广大。
这如同溯洄时空一般的权能,言出法随,也只有大乘后才可做到了。
“崇天宗宗训是为何?”
道化仙尊携着她,走在田埂上。
清绮不假思索就开始背。
“入我崇天宗之门,需时刻谨记,戒骄戒躁,三省吾身……行走在外,需得匡扶正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待人如己……”
言语间,他们已经走到了一座看起来便很眼熟的小屋旁。
“……宽和平善,却也需有一腔傲气长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