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绮瞧见那屋子，腮帮子就鼓起来了。

就是在这里，她跟林天逸吵起来了，她瞧着里面的阿嬷一个踉跄，差点给那人粗暴的动作带到地上去，然后……

不出她所料，在她要去抢林天逸手里的银子还给阿嬷的时候…

她已经是生气的拳头攥紧了。

时空却陡然静止，里面扶着门框要出来劝架的老妇人，停下了脚步，林天逸朝着她腰伸出的手，悬在了半空中。

“绮儿，我们假设…”道化仙尊站在她身侧，抬起手，“…如果你师兄没有将那银锭拿回，而是就这样留下给这户人家…”

门框上的手收回，阿嬷倒退的步伐，林天逸朝着动作滑稽的将手背起。

事情竟是回溯，重新定格在她将银锭递给阿嬷的时候。

“………又会如何呢？”

………

事情竟然是随着道化仙尊的问话，走向了截然不同的方向。

在她将银锭递给那老妇人时，林天逸负手而立，站在一旁，并未出声阻止，而后他们二人见天色已晚，便起身告别。

清绮见着自己和林天逸的身影远去，尚且还觉得新奇，她身侧栩栩如生，宛若真人一般的幻影便说话了。

那老妇人摸索着跪在门坎前，朝着他们离去的方向…

“谢谢仙人…谢谢下凡的菩萨……”那皱纹丛生饱经风霜的脸上，那对浑浊不清的眼睛淌着泪，而后她起身，磕磕绊绊，珍重的将那半锭银子放在掉了个把的柜子里。

第二天，她便削了一点那银子，去找了棺材匠，选了一口最便宜的薄棺，孤寡老人背着黄口小儿，在破败的院落里把自己儿子那一席草席卷起的腐烂发臭的尸体，放进棺木里。

心肠软一些的人，是见不得这样的场景的。

“…平安，娘给你弄了个棺材…”

更让人揪心的是，收拾好儿子零散的尸体，摸索着拼好后，老妪竟还露出一丝笑来，带着几分真心实意的开心。

“……免得你风吹日晒的，没有个歇脚的地方，到时候在下面还被人欺负哩……”

她没本事，也没有钱，眼睛也瞎了大半，能给儿子弄来一副薄棺，已然是称得上值得骄傲的事情了。

清绮捂着嘴，眼里泪花在打转。

“……怎么这么惨，师尊，”她潸然泪下，用手背抹着泪，“…怎么会有人这么惨……”

她只恨自己拗不过林天逸，没能把剩下的银子给送出去。

那点手指头大小的银豆，怕是舍不得拿来买棺的。

说不定现在…这户主的尸身还是给草席裹着的呢。

站在她身后的人，闻言笑了笑，摸了摸少女生着细软头发的脑袋顶。

他们便站在这破落的院子里，瞧着这一老一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有了那半锭银子，每天削一点点，买上点豆子，牛乳，甚至偶尔还有一点点肉，凭着半瞎的孱弱老妪，门口那亩薄田，竟也给耕的七七八八，撒下种子了。

每日拿豆子煲汤，熬的乳白乳白的，给不过一岁多，尚在襁褓之中的幼儿。

渐渐的眼瞧着那干瘦的小脸便红润了一些，门前的地也打理好，来年便可以吃上自己种的菜，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了。

那锭银子还剩下大半，仅仅是表面坑坑洼洼的。

清绮撑着脸，蹲在这户人家门口，瞧着远远的阿嬷迎着夕阳走回来的身影，便蹦蹦跳跳的跑过去，跟在她后面。

虽然阿嬷看不见，瞧不着，却也不妨碍她悄悄去看竹筐里的东西，

太好啦，今天有一尾小鱼呢。

鱼可以煲汤，鱼肉可以做菜，鱼骨能炸的酥酥的，加点盐也好吃。

她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也知道了一条鱼能有这么多种做法。

清绮还在为他们高兴，一转头，却瞧见了街头巷尾鬼鬼祟祟的身影。

那是一个男人，虽然穿着破破烂烂，但是身强体壮的男人。

清绮转到他身前一看，见到了后面带着铁锈的菜刀。

她一怔，脸色苍白起来，急急朝着那处院落跑去。

“阿嬷…！”她伸手去推背着襁褓，佝偻着身子在点灶火的老人，手传过去一瞬间，她急的大喊。

“快走啊！快走！”她一回身，瞧见了门口目露凶光，挡去了大半个门的身影。

“…王婆…你也别怪我…”那人吞咽着唾沫，手上的刀还在抖，显然也是头一回做这事儿，“…我欠了债………”

他去赌，赌输了拿不出钱，人家要他一条胳膊，没了胳膊……

那凶徒狠狠心，朝着老妪的背心捅过去。

一刀贯穿了两个人。

“————！”婴孩的凄咧的嘶鸣和老妪的惨叫声同时响起。

“不要——！！不要啊啊！！”清绮朝着那把老妪直直按进了滚烫的开水锅里，手上还一下一下扎着，俨然是杀红了眼的男人掐诀，把那些可以将凡人搅碎的灵咒打入空气中。

徒劳用。

“对不起王婆！”那凶徒越说越激动，甚至语伦次为自己辩解，“我…！我有老婆有孩子…我没了手，我们一家四口只能饿死…！你就当是行行好…！”

“——！”被他压着的老妪甚至说不出口话，挖野菜种地弄的像树皮一般裂开的手不顾疼痛胡乱抓着灶台边，身后的襁褓都被血染红。

空气里弥漫上肉香。

一下下，或许是内疚，他甚至不敢翻过来看。

而清绮已然是崩溃，眼看着灵台不稳，身周灵气紊乱，在经络里乱窜。

叮——

周遭的一切猛然消散。

“呜呜…不！不要…！”

一柄通体透明，宛若冰晶一般，连剑背都是不规则形状的细剑被一双莹白如玉的手握着，坐在他对面的人弹了弹剑身。

那神兵嗡的震颤起来，带上一阵寒凉，却不伤人，安抚着跌坐在地上的少女心神。

“呼……呼……”清绮抹着泪，神色惶然，她稍稍清醒，便拉着他师尊的袖子求道，“师尊…！那…那些可是真的！您能不能带我去看看…！”

她直直跪了下来，呜咽着。

“…求求您了…！带我去看看罢……！”

她眼前还是死相凄惨的老妪和幼童，心下凄然……

杏树的间隙投下斑驳的影子，落在她面前的人脸上。

道化仙尊伸手将她扶起，问。

“绮儿，你可知自己在何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