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群扯下写着灯谜的字条,看着桌子后的李栗闻声抬头,听到自己的心脏怦怦跳快了许多。
但他依旧保持镇定的表情,将纸条递了过去,自然得仿佛真的只是碰巧路过这里:"答案是,遘,对吗?"
李栗仰起脸愣怔地望着他。他们面前剩下的几张字条又被风吹得扬起,短暂遮住了彼此的视线。
孟群拿着花灯的手藏在身后,手指情不自禁地摩挲了下握着的灯柄,掌心微潮。他看不清李栗的表情,而对方迟迟没有回应,让他心里莫名生出了些忐忑。
孟群不禁去回忆他们上一次对话的时候,李栗是什么样的表情,而自己有没有哪里表现得容易引起误会。
风又绵绵地停下了。
李栗坐在凳子上没有起身,只伸手对孟群摊开掌心,说:"给我看看。"
他拿过字条时往下稍稍用力地一扯,孟群慌忙松开手,只见李栗面表情地低头,自顾自地翻着册子去对编号上的答案,好像并不乐意看到他。
他不由喉咙发紧,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愣怔地瞅着对方低下去的脖子,结果便在李栗转头的时候瞥见了他领口下露出的暗红色痕迹。
李栗看着册子上印着的答案,却不知道这字该怎么读,于是难免有些尴尬。
他轻咳一声,暂时收起内心的抵触,把手里的笔附在一张废纸上推了过去:"你写下来给我看看。"
孟群捡起滚动至身前的笔,指腹触及到了上面残留的温热。
或许是他从小就练书法的缘故,哪怕此刻的手腕微微颤着,一笔一画,写出的字的笔锋依旧遒劲有力。
李栗匆匆看了一眼便说:"对了。"
他侧身去拿旁边箱子里的礼品,贴着脖颈的衣领往下滑去,隐藏在影子下的吻痕便更加清晰地暴露在孟群的视线里。
孟群突然开口问道:“李栗,还生气吗?”
李栗翻找箱子的动作一顿,又很快和没事似的恢复正常了:“为什么这样问。”
孟群想了想,觉得自己的问法实在有些幼稚,于是将视线从李栗的脖子转移到他的手上:"没事。"
李栗将手里的东西递了过去:"喏,奖品。"
奖品是一罐鸡尾酒饮料,李栗见他面色犹豫,便说:"只剩洗衣粉和这个了,这个度数很低,如果你不喜欢喝的话,我再给你换成洗衣粉?"
"……不用了,这个就行。"
孟群接过易拉罐,又将一直握着藏在身后的花灯递给了他:"那这个送你。"
李栗瞅了眼这个图案幼稚的花灯,果断婉拒。
孟群也不强塞,沉默地拎着它收回手,却又不急着走,就直直杵在摊位前,就在李栗即将出声赶人前,他又莫名其妙地问道:"你现在还住曲嘉烨家里?"
李栗皱起眉头,说:"是啊。"
孟群又看了眼他的脖子。此刻李栗重新坐正,那处印迹便也重新被衣领遮住了。
"那我送你回去。"
“啊?不……”李栗还没来得及拒绝,就眼睁睁看着孟群绕过桌子,直接坐在了陈芬的凳子上。
“你先忙。”孟群用手扣着易拉罐的拉环,一拉,淡淡酒香随着铁片的脆响迸发于空气中。
他仰起头,喉结上下滚动,将冰凉的液体大口饮下。
李栗正想说些什么,摊位前就来了人。他看着孤零零坐在旁边的孟群,奈叹了口气,便不再去理会对方。
陈芬刚好也回来了,她一眼便看见了坐在自己位子上的孟群,因为对东家这个优秀的侄子印象颇深,就忍不住调侃李栗道:"还说没什么联系,这不是挺熟的吗。"
李栗尴尬地扯了扯嘴角。
是挺熟的,追都追了,亲也亲过,就是结果很糟糕。
陈芬收拾好摊位的东西后有事要先回去,于是只剩下李栗看着最后两张还未被人解出的字条。
他旁边的孟群此刻正坐在原地,一口一口地喝着手里的酒饮。孟群身前的花灯还亮着,映得他俊朗的眉目和蜡像似的惹人注目。托他的福,不断有路过的小姑娘驻足他们摊位。
也不知过了多久,灯谜终于都解完了。和搬运桌椅的人联系好后,李栗用脚尖踢了踢孟群坐着的凳子腿:"走吧,你是想和我说什么?"
孟群没动。
李栗诧异地撑着膝盖微微俯身:"喂?"
他抽了抽鼻子,嗅到一股酒精味,然后就见孟群突然抬起头看他,他们离得很近,近得能让李栗清楚看到对方眼下皮肤的纹理。
李栗下意识就往后退了一步,孟群的眼神则很快从愣怔恢复成清明:"嗯。"
他站起来,身子微不可见地晃了晃,但很快就站稳了,跟在了李栗的脚步后。
"给你。"他突然伸手握住李栗的手腕,掌心很烫,猝不及防的触碰让李栗刚想挣扎地甩出自己的手,就被他塞来一根红色的细杆,顶端系着的花灯大弧度地荡来荡去。
李栗低头看了眼花灯,又看了眼孟群。
"……你不会醉了吧。"他说,表情不可置信。
从未喝过酒的孟群闭了闭眼,脸颊被灯笼的红光照着,也映上了一层薄红:"不知道。"
"好差的酒量,"李栗咂舌,他抽回了自己的手,转身继续往老街外走去,"我可没害你,这只是饮料……我以为嘉烨的酒量就够差了,你们这是学习和喝酒成反比吗。"
嘉烨,又是曲嘉烨。
孟群走在李栗身后,闷声说:"你现在和曲嘉烨……关系很好。"
李栗头也不回地说:"我俩一直都很好啊。"
"……我看到了。"
李栗侧头:"什么?"
孟群蹙着眉看他,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脖子。
他们刚好路过了老街里的一个小巷口,原本摆在那里的摊位刚收走不久,李栗便直接扯着孟群拐了进去。
进去后才发现这儿竟是以前开成人用品店的地方,只是如今那家小店早搬走了。老街只装点了沿街的门面,里头这样的小道依旧和从前一般,狭窄,昏暗,不同的就是往巷口望去时,外面原本落寞冷清的世界倒变得灯火通明、人来人往了。
李栗松手,靠在斑驳的墙上:"好了,有什么事现在就说吧。"
他的表情有些羞恼,像是因为被孟群指出曲嘉烨在他身上留下的印迹而感到不快。
孟群怔怔地看着他,小巷上空的一线月光落在他一边的眼睛上,让他更清晰地看到靠着墙的李栗,还有其脸上隐隐不悦的表情。
孟群说:"你还在生我的气。"
李栗说:"你别搞笑了。"
李栗觉得,孟群哪怕再温和,但他本质始终是和陈昊一样的——都是被宠坏的少爷。
把不堪、委屈、羞耻、乃至恨意都用生气一词概之,不过是轻视受害者的苦难——哪怕敢承认自己犯,但一个始终法感同身受你的痛苦的人,又能指望他有多少真心实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