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宋弋盯着李栗看了很久，直到李栗感觉手心都快被握出汗了，他才若有所思地松开手。
“原来如此。”
宋弋轻声说。
像在自言自语，又像说给李栗听，他直白而不加掩饰的目光始终停留在李栗的脸上。
李栗平时并不排斥与人对视，可此刻宋弋的视线让他突然觉得有些冒犯，于是也不甘示弱地睁大眼睛，回瞪那个男人：“你什么意思？”
宋弋被李栗这应激似的反应逗得发笑——他是很俊朗的长相，肤色偏深，身上仿佛有麦子的清香，笑起来时更显爽朗。
可随着他一歪脑袋，李栗便看见他左耳钉着的金属耳环，在傍晚的霞光下抛出一闪弧光。
宋弋没急着回应李栗，转而弯下腰对秋天说：“天天，你爸爸还在等我们吃饭呢，快上车吧。”
他说着，双手还扶在了秋天的肩膀上，半哄半推地把人往刚刚停在他们身后的轿车上带。
秋天本想挣扎，但当她扭头看见李栗逆在光里的身影，不知为何又乖乖顺着宋弋的力道往前小走了几步，
随后她再次转头，犹豫地对李栗问：“哥哥，你晚上来家里吗，我好想你呀。”
李栗的视线从她脸上移向宋弋，随即又重新看着秋天说:“哥哥明天再来找你玩。”
他弯起嘴角，似乎并不悦。
秋天原本惴惴不安的表情于是变得明朗起来，她飞速地点头，灰绿色的眼睛紧紧盯着李栗：“你不要骗我。”
李栗手撑着膝盖，弯下腰对她伸出手：“当然，我们拉钩。”
秋天赶紧伸手翘起小拇指。
宋弋在旁边等两人拉完勾了便开口催道：“好了，天天，快上车吧。”语气里带着些许不耐烦。
李栗冲秋天摇了摇手，她咬着下唇，慢吞吞往车门的方向移去。
李栗站在原地目送宋弋将秋天送回车上，却不想那个男人关上后排车门后竟脚步一转，再次朝着自己走来。
“秋天看上去和你关系很好，”宋弋看似漫不经心地挠了下头，随后抬眼直直望向李栗，“是老师？还是明辉的助理？你和明辉又是什么关系？”
李栗有些烦躁：“和你没有关系吧。”
“怎么会没有。”宋弋盯着李栗，眼神里微光闪烁。
随后他猛然往前一步，李栗来不及避开，便听见他贴在自己耳畔轻声说。
“秋天毕竟是我的亲生女儿，我难道连她身边的人是做什么的都没资格知道吗？”
秋明辉曾经告诉过李栗一个关于秋天的秘密，那时他的表情很真诚，真诚到李栗自觉肩负起了保守秘密的责任，觉得彼此是共同守护秋天的唯二骑士。
李栗没有想到会有一天，城堡就这样猝不及防地迎来了第三位守护者。
那人与秋天的血缘关系仿佛让世界发生了瞬间的颠倒，于是曾经的守护者变成了闯入者，开始反过来接受原本属于外人的质疑。
宋弋说完话后便以一副气定神闲的表情看着李栗，随后不等李栗开口，又将右手食指竖在唇畔。
“小声点，秋天还不知道。”
“哦。”
李栗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面表情之下其实是在努力消化内心汹涌不定的情绪。
“毕竟明辉帮我养育了她这么多年，我想等她成年了再告诉她。”
“哦。”
李栗看着他一张一合的嘴唇，才发现他唇线的弧度与秋天如出一辙。
宋弋又笑：“所以，你不是秋天的老师，也不是明辉的助理？那为什么秋天看起来很喜欢你。”
他循循善诱，李栗也后知后觉他语气里对秋明辉的亲昵：“我……”
宋弋问：“是明辉的男朋友吗？”
对方问得过于直白，以至于李栗的心脏慌乱地怦怦跳了两拍。
他突然发现自己莫名处在了被质问的位置上，于是紧张地偏开目光。
“不…不是。”
“也难怪，你年纪看起来很小。”
宋弋嘴上这么说着，却在打量李栗与自己肖似的肤色与体格时，心里又隐隐泛起不快。
他天生就是一个顽劣乖张的人，肆意活了三十多年，总是想什么就说什么。
“抱歉我会这么问，因为……”他放慢了语速，“从见到你的第一面起我就觉得，你和我很像。”
秋明辉坐在一家中式酒楼的雅间里，墙面嵌着的雕花窗子映进庭院的小桥流水和曲廊亭榭。
他面前的木制圆桌上摆放着三副餐具，还有几碟餐前冷菜。
他安静地浏览手机里的文件，面目沉稳，身姿矜贵，让人不敢轻易打扰。
过了一会儿，服务员进来帮他换上一壶温好的新茶，随后慢声细语地问他是否可以开始上菜。
话音刚落，手机屏幕上的文字赫然被一则来电显示所取代，秋明辉在看清名字后嘴角不由勾起一抹笑意，随后又神色如常地对服务员说，再等等吧。
服务员低眉顺眼地退回与包厢相连的小传菜间里，秋明辉则愉悦地接起电话。
“喂，小栗。”
刻意想勾人似的，原本就磁性的声音末了变得又低又轻。
“是有什么事吗？”
李栗难得主动打电话给他，他心里高兴，却不知道电话那头的人正用力抠着自己的手指根，电话接通时，那小孩硬是把自己抠得通红的皮肤擦破了一小块。
“叔……明辉，我……”
那头还在语伦次，这边秋明辉端起茶杯的手一颤，透明的茶汤差点没洒在桌面上。
“小栗，咳咳…”他呛得咳嗽几声，随后便极力压着喉头的痒意笑道：“如果没记的话，这是你第一次喊我的名字。”
“我很开心。”
他一直在等那天的答复，此刻便感觉自己似乎能从电话里短暂的沉默中探觉到李栗的害羞。为了不让对方因为自己的调侃而感到窘迫，几番呼吸后他越发温和地开口。
“为什么突然想找我了？”
耐心等了一会儿，李栗小声说：
“想你了。”
随后不等秋明辉开口，他又飞快地说。
“我想见你，就现在。你在哪里。”
秋明辉双眸里的笑意一滞。
李栗难得任性而直率的要求让他情难自禁地心动，却又在下一秒想起来他此刻所在的地方，以及几分钟后会见到的人。
秋明辉的目光越过身前的红木圆桌，落到几步之遥外合拢的雕花木门上。
他说：“在公司。”
电话那头静了片刻，李栗说：“我们可以视频电话吗，我有话想和你说。”
他没听到秋明辉即刻的回答，于是刚起高的声音又讪讪小了下去：“或者等一会儿……如果你现在在忙的话，等一会儿也行。”
若是真的在公司，秋明辉兴许也就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可想到今晚有件事情必须先解决掉，他不由捏了下眉心，在电光火石间还是按计划做了决定。
“抱歉，小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