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不再看他了。

他嫉妒了。

疯狂滋长而起的情绪像杂草一样，将心脏包裹住，连带着先前的冰刃一起，让他心口痛的厉害，有些喘不过气。

“小湛，怎么了，不舒服吗？”楚文念关切的伸手抚摸叶湛的后背。

叶湛眼神清冷疏离的推开楚文念的手，将她的关心生冷的隔了回去。

他用手语道：“别碰我。”

楚文念僵硬的：“如果有什么不舒服，要立刻跟我讲哦。”

楚音眼神复杂。

叶湛眉头微蹙，不再理会，冷淡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事情已经谈完了，如果不是因为江妤在这里，他早就回去了。

楚序矜傲的嗤笑，语气嘲弄：

“你要真这么清高，今天也不会出现在楚家的家宴上。来都来了，现在又给姑姑摆的什么谱？叶湛，给你几分关心，你摆不正自己的位置了？”

叶湛身形僵硬，手指收紧。

江妤狐疑的目光转了转。

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小序，江妄兄妹还在这里呢，好好说话。”楚文念斥了一声，又对着叶湛道：“你也知道小序的脾气，他从小就是这样的，你别往心里去。”

她说“小序”时慈爱护短的语气，和她虚假的关切都让叶湛恶心。

分明他们是一起坐在这一张桌子上的，可好像只有他一个外人。

被隔绝着。

被分离出去。

就像小时候数次，被抛弃丢掉，不被选择包庇的，永远都是他。

仓皇的感觉瞬间袭上心头，窒得他呼吸都快不顺了。

想离开。

可他抬眸，看向一脸茫然的思索的江妤，只是捏紧了手指，强忍着坐在这里。

不看他也没关系。

不理他也没关系。

不准他一直看着她也没关系。

能和她在同一个空间里，就已经很好了。

为这一点点的好，他愿意逼迫自己继续承受。

“叶湛，你是来求人的，求人就该有求人的态度。”楚序丝毫不畏惧楚文念的训斥，语气里仍透着他惯有的狂傲。

说完，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嘲弄道：“以前没人教你，现在学也不迟。摆清自己的位置，看清自己的身份，拒绝之前想一想自己配不配。当然，在肖想你不该肖想的人和物的时候，也都多问问自己，配不配。”

话落，视线又在江妄的身上落下。

“江先生，我说的对么？”

“呵，你这是在借着说家事敲打我？”江妄舌尖抵着腮，气场十足。

楚序虽小江妄很多岁，可周身气势丝毫不弱，“没有，随口一聊。”

叶湛淡漠的眼神变得冷然，与楚序的视线相接，用手语道：

“我的目的不论是什么，身份如何，都与你关。”

“嗤——”楚序狂傲的笑了一声。

便见叶湛再用手语道：“我从小虽比不得你锦衣玉食，楚家捧着，但家教礼数学的周全，起码不会这样狂妄自大的好为人师。”

楚序懒洋洋的邪气笑了：“比划的什么玩意儿，小爷看不懂。”

叶湛皱眉。

“小序！”楚文念道。

楚序笑了：“有话想跟小爷说，张开嘴，讲出来，两只手在空气里打什么太极？要不是姑姑对你有歉疚之心，她也不愿意看你这劳什子的比划吧？”

毫不掩饰的直接羞辱。

江妤的心像被一只手攥住了，“楚序，你不要这样。”

“我教他做人做事，惹你心疼了？”楚序挑眉。

叶湛紧抿着嘴唇，深吸一口气。

他的情绪快速平稳。

可江妤还是看见了他眼底破碎屈辱的光。

江妤愠怒：“不要这样拿别人的不幸嘲讽。”

“你为他教育我？”楚序气笑了，“怎么，我说他的话不中听了？”

江妤：“楚序，你怎么……”

“我一直对人对事都这样，怎么从不见你替别人打抱不平？”

“小序，少说两句。”楚音也一脸不悦。

楚序针对叶湛她没兴趣管，但江妄和江妤还在呢，他这样是在打楚家的脸，打她楚音的脸。

“好啊，等江妤答了我的问题，让我满意了，我就闭嘴。”楚序仍看着江妤。

江妤眸子里微光闪烁。

叶湛不希望因为自己而让她难做，可心底又在隐隐的期盼，她因为自己与楚序之间产生冲突甚至让他心底雀跃欢喜。

“江妤。”楚序语气加重：“偏袒他？”

逃避不了。

江妤：“是，我偏袒他。他护过我，帮过我，所以也想护着他。”

楚序冷笑：“呵，只是想报答他，还是和他对你存着的腌臜心思一样？我夹在中间，挡着你们两情相悦，浓情蜜意了？”

“楚序！你明知道他帮过我，还要这样公然在我面前这样说他，你想要我怎么做，你觉得我该怎么做？”

“好了，吃饭不说这些。”楚文念皱着眉头，看着桌上的气氛诡谲，劝道：“小妤别着急，小序只是脾气急，但本性好，他说话的时候没过脑子，你不要跟他一般见识。”

叶湛的脸色僵硬。

楚序字字句句都在羞辱他，但楚文念没有帮他说过一句话。

反而一直在帮着楚序讲好话。

心下一片苍凉。

为自己觉得可悲。

方才因为江妤护着他而燃起的雀跃的小火苗也因为江妤的话被熄灭。

只是因为他救过她，只是在报答他。

几句话将关系撇的清清楚楚。

他脸色苍白，起身用手语道：“我先走了。”

“等等。”

“等一下！”

江妄和江妤的声音同时响起。

江妄审视的目光在叶湛身上逡巡：“小乖刚才说你曾帮过她，这件事我这个做哥哥的竟还不知道。”

说着，看向江妤：“你怎么学不乖，总是对哥哥有隐瞒？”

“我回来之后爸爸就一直在忙，平时基本见不到他，也没有机会讲……”

“没关系，现在时间多，小乖慢慢说。”江妄说着，对叶湛一笑：“坐。”

江妤掐头去尾的将事情简化，只说自己被人追杀，被叶湛救了下来，随后在叶湛家里借住，叶湛一直睡在客厅里的长椅上。

“一个月前天气尚寒，一直睡在长椅上？”楚文念皱着眉头。

江妤点点头：“嗯，他因此发过一次高烧……”

“这一个月都一直住在一起？”楚文念再问。

“……嗯。”

楚文念不满的问：“怎么不联系江家？或者回你之前的住处？”

“我那时候外婆……不，是收养我的外婆才刚去世，被亲戚们赶了出来，又遇到追杀，处可去……”

“这么大的一件事，你们怎么早不讲？”楚文念语气里带着责备，“追杀这么危险的事情，万一他们没有找到再回来，看见你在小湛这里，你们岂不是都会出事？”

按照书里的剧情来说，是不会的。

但这话江妤不能讲。

只受着骂。

叶湛拦住楚文念：“是我不让她说的。”

“你为什么不让她说？这有什么不能说的？”楚文念怒道：“何况这么大的事情，让不说就不说了？”

叶湛皱着眉头：“不怪她。”

楚文念气的不轻。

江妄不懂手语：“他说什么？”

江妤答道：“他说是他不准我说的，不怪我。”

“那么事实是这样吗，小乖？”

“事实是……”江妤和叶湛对视一眼，没骨气的顺着说：“是。”

“他毕竟救你一命，他的要求你如约履行，是信守承诺，小乖没有做。”

江妄宽厚的手掌抚摸着她的小脸，但眼中却没有半点温色，他这样做只是因为不爽楚文念对江妤的词严厉色，替她撑腰罢了。

通过刚才她和楚序的对话听出楚序知道这件事。

告诉了同学，却未曾告诉哥哥。

这只小兔子，实在欠管束。

江妄敛下思绪，接着看向楚文念：

“我相信阿姨也只是关心则乱，只是小乖也不过是个刚经历了家庭大变故的小孩子。这样说起来，叶湛是小乖的救命恩人，这份恩情之大，不是轻易就能还清楚的，不知道能不能留一份你的联系方式？”

楚文念敛下脸上的怒意，但看江妤也没了什么好脸色。

叶湛看着江妤。

待江妤点头后，才也点头，在江妄递过去的手机中输入了自己的手机号码。

“小湛是我们楚家的人，这事……”

“楚家的人？你怎么不问问他愿不愿意和你做一家人？”楚序不等楚文念说完便道。

“小序，外面有些水果甜点蛋糕，你要不要出去看看？”楚音拦住楚文念。

楚序冷声：“不感兴趣。”

楚音：“谁让你吃了，小妤第一次来，你带小妤去看看。”

楚序还在刚才江妤袒护叶湛的气头上，“她感兴趣跟我有什么关系？”

但看了看身旁江妤的侧脸，深吸一口气，起身向前两步，“走。”

“快去吧。”楚音对江妤笑，可心底却对江妤烦不胜烦。

她好不容易盼到的约会，前半程像只为了带江妤吃饭，她像个陪衬。

现在乌烟瘴气也全都是因为江妤。

实在爱抢风头的让人生厌。

楚音：“今天也晚了，你们和小湛的事情可以约个大家方便的日子慢慢谈，不急在这一时的。但你和小序的话还是今天讲清楚更好些。那边的蛋糕味道都很不，你刚才出去都还没来得及尝尝吧？快去吧。”

江妤起身跟过去。

叶湛也站了起来：“太晚了，我也先回去了。”

“你坐下。”楚文念道：“我还有事想问问你。”

叶湛眉心微蹙，不耐显露在眼底，“改天。”

“你是急着回去，还是急着跟他们出去？小湛，我跟你说过，不要妄想和小序抢什么，你还不明白吗？”

叶湛的眼神瞬冷，“走了。”

楚文念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看见他眼底的厌恶，又松开。

在来这里之前，他们的关系分明缓和了不少。

若不是因为江妤，也不会变成这样。

叶湛不再看她，径自走出去。

江妤从没见过这样的叶湛，冷意将他整个人包裹在内，本就清冷的面庞上带着厌烦的冷戾。

“哥哥，我去看看甜点！”江妤和江妄打完招呼，小跑着越过楚序出去。

楚序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和被关上的包厢门，周身的愤怒都被点燃了似的，阴沉着脸跟出去。

“他们吵吵嚷嚷的，年纪小真让人羡慕啊。”楚音笑吟吟的，松了一口气。

却见江妄的表情似有不对。

“妄哥哥，怎么了吗？”

江妄抬手推了一下金丝边眼镜，手再落下时，神情已恢复如常，仿佛先前阴鹜的眼神只是楚音的一个觉。他仍旧带着近乎完美的欺骗性的笑意，声线高级，平静如常。

“音儿也还是个小孩子，不一起去吃一点小蛋糕？”

“我已经长大了。”楚音嘴上虽这么说，但还是笑开了花，“已经长大到可以如愿嫁给你的年纪了。”

“好。”

“哪有只说一个‘好’字的……”楚音撒娇不满：“你就不想和我在一起吗？”

“当然想。”

既然总归要要娶一个，是谁都所谓。

是她更好。

从小一起长大，了解她，知她的心意，好掌控，好利用，楚家的家境殷实。

他唇畔的笑意扩大，对上她满含爱意的双眼：“除了你，我想不到还想要娶谁。”

……

另一边。

江妤匆忙追出去。

叶湛站在包厢的门口的墙边。

“为什么抱他？”叶湛的表情仍是冷的。

疏离淡漠的清冷面庞上带着对她从未显现过的冷冽。

“我……”

“很难回答吗？”

“……嗯。”

“好，换一个问题，你当时有看到我吗？”

“没有。”

“如果你先看见我，会这样来抱我吗？”

“叶湛……”

“如果同时看到我和他呢？你会选择谁？”

“……”

会选择谁？

恐怕还是会选择楚序。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不配和他争？我拥有的不论什么，他想要，都该是他的？”

他眼中似跌落了破碎的星光，干净的黑眸里带着对自己的嘲讽和心碎，失落慌乱，却又强表现出镇定。

他的手在空中僵了几秒，修长的手指不自然的微微蜷缩，才继续用手语道：“我先遇到你的，江妤，这对我不公平。”

“我知道你会选他，我总是被放弃的那一个，可就算是这样……”

“……就算，是这样……我也还是想能留在你身边。”

身后的门开了。

楚序跟了出来。

江妤低下头，甚至有些庆幸楚序的出现。

她是一个胆小鬼。

面对叶湛的这些话，不知道该怎样答复面对。

选择逃避。

楚序一把抓住江妤的手，力道极大，痛得江妤“嘶”的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不由分说的拉着江妤往甜品区那边走。

可还没走出几步，便被另一股力量拽住。

叶湛拽住了江妤的另一只手的手腕。

楚序的不耐在此时升至极点：“放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