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蔚然家的枕头很舒服。

林芊芊的小睡在下午结束，醒过来的时候，她抱着慕蔚然的枕头，而慕蔚然抱着她。

是谁说的一般人早晨不会有性欲的来着……应该不是林芊芊吧。

今天是星期日……

林芊芊盯着窗外的海面，开始思考自己今天晚上能不能及时溜回家。明天是星期一，要上班的。

虽说慕蔚然邀请过她好多次，想让她留下来住，但林芊芊自己也有住处，搬家太麻烦了，继续这种暧昧不清不上不下的关系也很麻烦……

反正是发情期，发生什么都很正常，而且慕蔚然之前也说过，发情期欢迎来找她，所以Apha应该是不会有怨言的吧。

微小的不安感和罪恶感就这样逐渐消减，林芊芊在床上打了个哈欠，发出满足的声音。她听到身后传来的笑声，女人搂在她腰间的手收紧了一些：“芊芊醒了？感觉饿了吗？”

“你想让我睡醒了就吃饭，吃完饭做爱，然后再睡觉，这样循环吗？”林芊芊懒洋洋地向后靠，身后是女性温暖柔软的身体，这让她忍不住又惬意地打了个哈欠：“哈啊……嗯……”

这是一个安静的下午，微风从窗外吹进来，带动白色的纱帘微微摇动。床铺干净又柔软，枕头和被子，还有慕蔚然身体的触感都令人感到愉悦，身周也满是好闻的花香，如果不是刚刚才睡醒，待在这样的环境中，林芊芊恐怕又会很快睡过去。

打破安静的空气的，是女人轻轻的声音：“芊芊想要什么样的生活呢？”

林芊芊愣了一下，一时间没有说话。这是闲聊吗，还是说，这又是危险的话题呢，说不定，这会和之前慕蔚然提起过几次的那个令人难以招架的字眼有关……

果然，慕蔚然又提起了那个林芊芊暂时不想碰触的话题：“芊芊想要什么样的伴侣呢？应该有一个方向，或者标准的吧？比如说，漂亮的？富有的？聪明的？”

“呃。”林芊芊在慕蔚然看不到的地方痛苦地皱起眉，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说：“还有很多别的需要考虑吧。”

这种事她确实在小时候畅想过，但就算预设过自己的求偶标准，或者在心底描绘出了自己理想的伴侣的形象，那又有什么用呢？毕竟，她或许根本遇不到那样的人。而且，真正让她动心，让她感受到恋爱的喜悦，让她在意得不行的人，根本就和她理想中的标准相差甚远。论是陆思还是慕蔚然都是一样。

“确实，还有很多很重要的东西……嗯，就像是性格好的？幽默的？会照顾人的？能够确保性生活和谐的？”慕蔚然还在继续这个话题，林芊芊忍不住带着痛苦的表情回过头看她，有些郁闷地长长叹了一口气，女人这才暂时沉默下来。

啊……她现在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慕蔚然这个人本来就已经严重扰乱林芊芊心底的恋爱市场规则了，现在居然还来问这种问题，试图让林芊芊思考她的优点，真是太过分了……如果顺着这个思路去思考的话，林芊芊不就没有办法继续拒绝了吗？

对，单纯用理性分析，其实慕蔚然没什么不好的。她长得很漂亮，身材很好，性格不，厨艺出色，事业正处于发展期，家境应该也算是很好的，资产恐怕不少……如果有人想对这样的交往对象挑三拣四，恐怕林芊芊自己都要让她清醒一点。但不知道为什么，林芊芊始终都从内心深处对和她长期生活感到恐惧和抗拒。

慕蔚然是个不的人，一定要从这些能简单量化的方面去评估的话，她实在比林芊芊优秀太多了，而林芊芊并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魅力能让比自己优秀的人对自己长期保持兴趣。

就算慕蔚然真的喜欢她，这样的感情也总有一天会慢慢消磨殆尽，大家都是这样的吧。

虽说论怎么选择，结果都是一样，林芊芊却可避免地为此而烦恼，仔细想想真的很蠢。

她该直接说点绝情的话来拒绝的，但此刻她只是闷闷不乐地把脸埋在枕头上，试图逃避这个话题。

慕蔚然没有试图追问，没有试图逼她回答问题，只是伸手揉她的头发。林芊芊把她的手打开，她就又伸手来摸林芊芊的耳根，林芊芊挪动身体，她就再摸她的脖颈和肩膀，于是林芊芊发出不愉快的声音，把她的手挥开……她们像是在和平友好地打闹，但和慕蔚然在一起的时候，事情的变化总会远远超出林芊芊的预期。几分钟之后，林芊芊抱着膝盖坐在床上，不知道为什么，就这样开始享受来自慕蔚然的按摩服务了。

女人在她身后帮她按摩着肩膀和背部，肩颈特定的地方被按压的感觉有点酸涩，又非常舒服，林芊芊忍不住眯起眼睛，差一点就愉快地哼出声了。但这样好像会显得她过于放松，所以她默默地把舒服的声音全部咽下去了。

慕蔚然没有做多余的事情，没有碰不该碰的地方，她安静地为林芊芊提供服务，鉴于她的手法意外地还不，林芊芊决定暂时再享受一下。她半闭着眼睛，不知不觉就感觉自己好像没有之前那么烦躁了。这招她又是从哪里学的呢，会不会是哪个前女友教她的？

不过，话说回来……

“你很想结婚吗？”林芊芊觉得自己很有必要追究这个问题，在她看来，慕蔚然这样的人根本就不太可能结婚。先不提她过于丰富的“历史”，慕蔚然在她们第一次见面那晚的态度给林芊芊留下的印象实在太深了。她总觉得她是个只会想要追求肉体上短暂的欢愉的人，和特定对象的交往恐怕也难以持续下去，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会和别人长久地在一起呢？

不等慕蔚然回答，林芊芊就忍不住开始自己身为“前辈”的经验之谈：“登记倒是很轻松，后面可是会变得很麻烦的。”彼此家庭间的交往、财产的处置之类的杂事就已经很麻烦了，更糟糕的是，婚姻这种法定的社会关系虽然没有什么强制性的约束力，却令林芊芊的精神敏感了很多很多，嫉妒心和对未来的不安也与日俱增。

“嗯……”林芊芊听到了女人迟疑的声音，看来对方也没有完全想清楚。她叹了一口气“你也知道，这是很重要的事情吧？”

慕蔚然从很久之前就和她提了这件事，林芊芊总觉得这像是玩笑或是某种妥协，所以一直都没有放在心上。但最近很明显有什么变了，她们之间的关系，她们之间的气氛，或许还有林芊芊埋在心底的什么东西，让她没有办法继续把这个当成玩笑：“结婚这种事情要想清楚再说。”

女人的双手停在她的肩上，她的Apha从身后贴上来，就这样从背后抱住她了：“我想好了。”肩膀上传来了不容忽视的重量，她把头压在林芊芊肩上，在她耳边用轻柔甜腻的声音告白：“我喜欢你，我想继续和你生活在一起。”

“……那就只是想同居嘛。”林芊芊强迫自己忽略她的前半句话。

“结婚就是附带法律责任的长期同居吧？”

“只是同居，根本没有必要登记吧。”林芊芊又开始有别扭的感觉了，先不提Apha对结婚的理解是否准确，她现在在面对“婚姻”这个词的时候，已经没有了曾经的期待与憧憬，但取而代之的不是畏惧或是厌恶，而是茫然。

啊，假设，她和慕蔚然两情相悦……那是否结婚，对她们的生活又有什么影响呢？想要一直待在一起的话，住在一起就好了，如果有一方变心喜欢上了别人，分手还要更容易一点呢。

唔，这样想又似乎不太对？毕竟，林芊芊在结婚的时候，可是满心欢喜，充满自信与勇气，觉得只要自己足够努力，就一定能让妻子一直留在自己身边，永远都不分离……那现在她是怎么回事，因为幻想破灭过一次，所以彻底放弃了吗？

“但是对你来说没什么好处吧？”林芊芊自己一时想不清楚，就干脆地转换方向：“嗯，你看，比如……”她懒洋洋地扫视一圈慕蔚然的主卧室，重点审视了落地窗和窗外的一片蔚蓝：“这套房子应该很贵吧？你看，你比我有钱这么多，和我结婚之后是你比较吃亏哦？”

林芊芊听到了她的窃笑声：“还有呢？”

“还有好多问题！”林芊芊觉得她的语气听起来完全不像是想要认真听取意见，一时间居然有点气鼓鼓的：没常识也要有个限度吧，结婚可是很麻烦的事！她深吸一口气，想要说些什么，但却悲哀地发现自己说不出口。

对，怎么想都是慕蔚然亏了没。她身高比较高，身材比较好，脸也更漂亮，打扮之后比林芊芊好看好多，非常吸引人……情感经历很丰富，做饭比林芊芊好吃，事业也比林芊芊更成功……

虽然早就知道这些，但是在心里把一切都比较一遍之后，她还是会不可避免地感到情绪低落。就这样，林芊芊在短短的几秒钟之内就失去了宝贵的自信心。她垮下肩膀，精打采地拖出下一个理由：“你家人呢？不会同意的吧。”在她的印象里，慕蔚然的家境应该相当好，一定会嫌弃她的吧。

“他们还没有见过芊芊呢，为什么不会同意？”Apha又问出了好像很天真的问题，林芊芊都懒得和她详细解释，只愿意指指她，再指指自己，言简意赅地吐出几个字：“你，有钱人，我，穷鬼。”

慕蔚然又笑出声了，就好像林芊芊在故意逗她笑一样：“也没有这么夸张吧。”她终于舍得放开林芊芊，在床上慢慢地挪动身体，从林芊芊的背后来到身侧坐下。她的坐姿似乎很端正，在床上这种应当放松的地方正经得不合时宜，她望着林芊芊，迟疑着道：“我和芊芊，应该算是门当户对？”

“……啊？”林芊芊在听到某个词的时候几乎头皮发麻：在讨论结婚的话题的时，谈这个好像太正常了，但是这种正常的话从慕蔚然口中说出来又显得太奇怪了。她深呼吸了好几次，甚至觉得后背有点发凉：“你也不知道我家的情况吧！”难道说，她去做了什么调查？而且，她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林芊芊的家庭明明非常普通……

“嗯，我知道啊。”慕蔚然居然很自然地点了头：“我家在经商，芊芊家也一样的吧？”

经商？林芊芊呆滞地望了她几秒，只能机械地发出声音：“啊？”

“雨妍说芊芊的妈妈开了一间超市……”

齐雨妍？她们是什么时候联系上的啊！不，这个先不提，她难道是在逗我吗？！林芊芊盯着慕蔚然，想说的话实在太多，各式各样的句子一同涌入大脑，让她又气又急：“那个不算吧！”

虽说那家超市比一般的社区小卖部要大一些，虽然林芊芊从小到大也算衣食忧，但她家可不是什么富贵人家。要说门当户对什么的，根本不可能。

但面前的女人像是在装傻一样，甚至伸出手来摸了摸林芊芊的头：“没有区别的吧，都是做生意嘛。我妈妈以前也开过超市，最后没赚到什么钱就关掉了，没有芊芊妈妈做得好……”

“啊？！”林芊芊几乎控制不住情绪，声音都快要破音了。她怎么可能这样想啊！正常人会这样想的吗？！她开始感到焦躁，甚至暴躁——怎么可能像她说的那样没有区别啊！她气鼓鼓地瞪着慕蔚然，对方自觉地闭嘴了，乖乖地停止了这个话题。

但面前的Apha看起来又太乖了，像是会察言观色的乖孩子，像是能条件地包容她的恋人，这又让林芊芊开始感到慌乱。她迅速地把视线从慕蔚然脸上移开：“好吧，就算这些抛开不谈，你也没办法和别人长期交往的吧……你之前不是说了，不能和别人长时间在一起吗？”

女人的反应出乎她的预料，她看着林芊芊，显得有些困惑地歪了歪头：“啊，不是我……我之前也说过吧，我找不到长期的伴侣，一直被嫌弃……”

“嫌弃？”林芊芊呆呆地看着她，脑子里跳出来的第一个念头是：嫌弃她？嫌弃什么？这样想了之后，连她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所以，如果芊芊觉得我可以的话，我们可以试试……”

“停一下——”林芊芊揉着自己的太阳穴：退一万步，就算真的是因为慕蔚然被嫌弃所以没有办法和别人长期交往……为什么流程会突然跳到她们两个结婚？她们甚至没有像样地交往过吧？她头疼地叹了一口气：“我们现在离结婚还很远……说到底，我们还没有重新交往吧。”

慕蔚然再一次为林芊芊说的话感到迷惑：“必须要走这个流程吗？啊，那我们就先交往？我要再搬回芊芊家吗？”她看着林芊芊颈侧的痕迹，声音自然而然地变轻了：“我想和芊芊试一次……”

她的语气轻柔得令人心痒，眼神中也有着温柔的什么，林芊芊突然感到一股危险的情绪——她在这一刻突然就有点心软。

不不不，冷静一点，她说想要试一次？不就是想让林芊芊当她的第一个实验品吗？

“芊芊觉得我不行的话，也可以教我的。”年龄比她还大几岁的女人一本正经地坐在她面前，表情十分真诚。

林芊芊看着她的脸，不知不觉就又开始出神了：听起来好像……好像还可以？栀子花的香味熏得她晕晕的，她开始觉得事情不妙：“几点了？”心脏跳得好快，她强行岔开话题，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下午两点三十五。”慕蔚然看过手机之后，依旧定定地望着她。她像是理解了林芊芊想要逃避的心情，并没有继续穷追猛打，就这一点而言，还算是体贴。

“我要回家，明天还要上班……”这个借口连林芊芊本人都觉得十分苍白，但慕蔚然完全没有多问，也没有试图继续挽留她。

Apha就这样帮林芊芊找来合适的衣服，甚至牵着她的手，服务态度良好地送她出门，帮她按电梯，又带她穿过花园，走过几条走廊，才从这个不知为何会那么复杂的住宅社区走出去。路上经过的设施稍微有一点动摇林芊芊的认知概念，但一路还算是顺利——虽然她觉得如果自己再来可能还是会迷路。

“这里是哪里啊？”走出社区的大门，林芊芊在马路边头疼地打开地图导航。她叹着气开始在软件上叫车，慕蔚然站在她身旁陪她等车。

这附近的道路并不繁忙，没有太多车辆，也几乎听不到鸣笛声，而不远处就是海滨长廊……感觉是个清静舒适的住宅区。

“离芊芊家不远的，二十分钟就到了。”

“唔。”林芊芊专心盯着自己的打车软件，期待快点有司机来接单。慕蔚然从一边探头，和她一起看着手机屏幕，迟疑着道：“我送芊芊回家吧？”

“不用啦。”林芊芊闻着她身上的香味，又开始觉得心烦意乱。但这似乎不是她自己的问题，慕蔚然很亲昵一样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重复道：“我开车送你吧？这边车不多的。”她好像是故意的。

好香，好好闻……林芊芊在某一个瞬间感觉有点腿软，好想就这样靠在她身上，但她凭意志力稳住身体，把头转到一边深呼吸之后，终于稍微冷静一点了。

“呃，”林芊芊反复地吸气吐气几次之后，才回过头，有些恼怒地瞪了她一眼。

慕蔚然好像学聪明了，她一定知道标记之后Oga会对信息素变敏感……颈侧的伤口有一点痒，林芊芊又忍不住想用手去摸它了：啊，早知道就问慕蔚然要一块医用胶布贴上遮起来了。

站在原地又等了几分钟之后，林芊芊开始感到非常不自在。和慕蔚然站在这里进行不知会持续到何时的等待实在很奇怪，她开始赶慕蔚然回家，但这果然不起作用。当漂亮的女人第三次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要求送她回家的时候，林芊芊终于忍不住别过脸去，在屏幕上点了取消按钮：“……麻烦你了。”

慕蔚然显得很高兴，牵着她的手带她一起去停车场。林芊芊有点别扭地边走边想，难道住在这种车少的地方也是她计划过的吗？不太可能吧……不过现在总算懂得要送恋爱对象回家了，也算是某种进步？

唔……不，现在应该不是恋爱对象？林芊芊还在挣扎，她坐到后座上慕蔚然的正后方，清晰地听到了女人的叹气声：“芊芊——”她拖长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哀怨，林芊芊看着窗外，假装没有听见。

引擎似乎只发动了一瞬，而窗外的一切始终是凝固的。林芊芊在呆呆地等待了几秒钟之后，发出了疑惑的声音：“嗯？”

“为什么我就不行呢？”慕蔚然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失落：“但是陆思又可以……”

不，怎么会在这种场合提起她来呢？林芊芊在听到某个名字的时候觉得头皮发麻，脸上也热了起来，她下意识地想要逃避，她试着打开车门，但它似乎锁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