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蔚然听着后座传来的响动，又轻轻地出了一口气。
林芊芊总觉得气氛好像不太对，车里没有开灯，也没有放音乐，微暗的空间内静悄悄的，这氛围甚至显得有些忧郁。她有些狐疑地望着前座，她看不到慕蔚然的脸，只是有点惊讶地想，难道她伤心了吗？林芊芊还以为，慕蔚然这样的人不会因为感情方面的事情烦恼。
“我想和芊芊跳舞。”
女人的声音中确实带着失落，但那份混杂了担心和愧疚的心情在慕蔚然说出这句没头没脑的话之后立刻消失了，林芊芊有点呆滞，但还是回应了这句奇怪的话：“我不会跳舞。”她从小就不喜欢运动，这类会耗费体力的活动她一向敬谢不敏。
“啊……”慕蔚然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有点沮丧，林芊芊终于忍不住了，她有点好奇，又有点担忧地从后座探头看向前面驾驶座上的女人：“你怎么了？”
慕蔚然也回过头来，她直直地望着林芊芊的眼睛，眼中温柔又遗憾的神情令人觉得心中发紧：“标记了也不行吗？可以再考虑一下吗？”
她们的距离一下子就又变得很近了，栀子花的香气在一瞬间向她涌了过来，将她完全包围。林芊芊看着慕蔚然漂亮的脸，又开始觉得有点晕乎乎的：她看起来，真的充满了诚意……
“为什么不行呢？”她不说话，Apha却穷追不舍：“因为芊芊讨厌我，所以论如何都不行吗？”她这样问着，眼中却甚至带了一点笑意。林芊芊知道，她绝对是故意这样说的。
“呃、”林芊芊一时不知该如何应付她，眼神躲闪。
说实话，其实她也说不出理由来。
就连最开始的“缺乏安全感”都不能成为一个特别有力的理由，毕竟，林芊芊真的……没有在她身上闻到过别人的气味。
正常来说，其实很容易就可以回绝一个人的追求，“不感兴趣”或是“不熟悉”就很实用而合理，但如果是由现在的林芊芊来说，总感觉好像在说笑话一样。
糟糕，她似乎被攻入阵地了。林芊芊在慌乱中决定主动出击：“那你呢？”她用僵硬的手指抓紧了自己的衣服，她突然很庆幸车内足够暗，或许慕蔚然不会这么快察觉到她的异常。
“我？”女人的睫毛微微动了一下，她又轻轻出了一口气，那股花香好像变得更浓了。
此时此刻，林芊芊还能说得出话，或许只是出于内心那股不想输的倔强：“为什么一定要是我？你看，我比你差很多，比你能找到的最好的人应该也差很多。你再加油多认识一些人的话……”她几乎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慕蔚然却在认真地听。等她说完，她就看到了Apha脸上奈的笑容：“但是，大家一般不会这样做吧？”
“啊？”
“嗯，我是说……大家应该都是遇到了很喜欢的对象，想要一直生活在一起的那个人，就想要和她结婚的吧？应该不会在喜欢这个人的时候想，说不定会遇见有条件更好的人，然后和现在喜欢的人分手的吧？”
她的话听起来真的非常有道理，林芊芊沉思了两秒钟，终于垂下肩膀：“好像……确实不太会有？”
她们的对话好像就这样卡住了。林芊芊听到了女人的轻笑声，她的脸被慕蔚然用手掌轻轻地抚摸。女人的脸有几秒钟离她很近，林芊芊甚至以为她要亲上来了。栀子花的香气很浓，她还记得和她接吻时的感觉，温柔、暧昧、黏黏糊糊的，令人愉快……胸口有一股奇妙的电流窜来窜去，她有一点想要闭上眼睛，但最终还是没有这样做。
慕蔚然的额头碰到了她的，她们的气息混在一起，让林芊芊的心跳变得好快。她努力地想要让自己保持镇定，却完全做不到，在这一刻，她甚至感到焦虑而兴奋。
“芊芊……”女人在用轻柔的声音叫她的名字，像是在叹息一般。林芊芊努力地想要转移注意力，她开始拼命地回想慕蔚然的“历史”：她说不定已经这样叫过别人的名字几百次了快点冷静下来冷静下来冷静下来——
慕蔚然最终还是没有亲吻她，她慢慢地缩回座位上，又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林芊芊听到了引擎发动的声音，她也呆呆地坐回自己之前的座位，开始看着窗外发呆。
沉默持续了很久，直到窗外的街道逐渐变得熟悉的时候，她才又听到慕蔚然的声音：“我可以养芊芊的。”她好像想再努力一把：但方向又得离谱。
林芊芊力地靠在后座上，懒洋洋地问：“你觉得主要是这方面的问题吗？”
“……好像不是。”
“对嘛。”林芊芊又深呼吸了几次，车内属于女人的气味实在太浓，让她不知不觉就开始感到恍惚了。
刚才，她还以为她会亲上来……
她说不清现在心里的感觉是遗憾还是什么，车辆在她家附近停下之后，她在车内沉默了一阵，才慢吞吞地发出声音：“啊，到了。”
“嗯。”慕蔚然把车停在了收费停车位上，林芊芊懒得去想她又想做什么，她望着窗外，等着慕蔚然对她说“再见”。
但她等来的并不是这句话，女人好像还想再和她说些话：“芊芊不想再结婚了吗？”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林芊芊的心跳突然就变快了，连她自己都对自己的反应感到惊讶。虽然她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一定要拒绝，但这个解释似乎已经接近了她内心真正的答案。
她现在确实有点怀疑结婚登记究竟有什么用。在她成长的过程中，她能听到的故事、她能接触到的作品里，婚姻都是神圣而美好的。所有的爱情最完满的结局就是走入婚姻，双方对彼此许下一生一世的承诺。但当她经历过这一切，真正自己思考过，再查过相关的法律条文，就开始觉得这只是一个毫约束力的承诺。虽然它具有法律效力，但它看起来真的很没用。至少，林芊芊在意的东西，它完全法保障。
法给出回答的时候，她自然地陷入了沉默。
“那……就只是继续像之前那样住在一起，好不好？”慕蔚然好像还在试图争取：“我不会主动提了，芊芊如果哪天想要和我结婚，就和我说？”Apha转念一想，让Oga求婚是不是不太好？于是她试图补充：“那这样，芊芊送花给我，我就知道你想和我结婚了……”
她越说越离谱，林芊芊忍不住扶着额头，痛苦地长出一口气：“就算是这样……”她小声嘟囔起来：“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啊……”
“嗯？”
“你可以就像之前那样，每天换一个伴侣，每晚床上都是新人，你也觉得这样比较轻松吧。”
“倒也没有每晚……”慕蔚然似乎在试图为自己辩解：“我没有滥交到那种程度的。”
林芊芊在后座翻了个白眼：看，你还是承认自己滥交了。
前座传来了轻微的响动，慕蔚然转过身，从座位之间的间隙望着她，表情罕见地非常认真：“芊芊说的，我都有做到。这几个月我一直都没有想着别人，或者和别人上床。我……我想一直抱着你，想每天都能和你做爱，想每天都看见你，想让芊芊变成我一个人的。”
她像是在告白，但说出来的话听起来有点像性骚扰。
林芊芊面对着她，闻着她的气味，开始有一点动摇了。
她是认真的吗，看起来好像不像是背的台词或是说谎。
慕蔚然之前是什么样的人，林芊芊非常清楚。她原本以为对方一定会在睡到她之后就消失，没想到她们之间的关系会变得越来越复杂，也没想到她们两个会纠缠这么久。
就算她是认真的，是真心喜欢林芊芊，是真心想和她交往……林芊芊也对未来的一切都没有信心。
和她一起生活很愉快，她们之间几乎没有矛盾，Apha在床上的表现也令人满意。但如果像慕蔚然说的那样，从此以后，她们将没有期限地一直继续这样的生活，林芊芊确实不知道结局将会导向何方。
她持续地沉默着，在气氛几乎完全凝固的时候，才僵硬地发出了干涩的声音：“我到家了。”林芊芊魂不守舍地抓住单肩包的肩带，快速地打开了车门，跳下了慕蔚然的车。
“再见，谢谢你送我回来。”她转过头对着慕蔚然说了这句话，就关上车门，非常没有骨气地准备立刻逃跑。
“芊芊？”慕蔚然的声音显得非常模糊，Apha跟着她下了车，呆滞地看了几秒钟林芊芊快步离开的背影，选择了追上去。
“我送你回家吧？”
“已经到了。”林芊芊发现她跟了上来的时候，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送到这里就可以了。”
“只到这里的话，感觉会有点奇怪。”慕蔚然又开始说奇怪的话了：“我送你到家门口吧？”
“都说了不用了——”
“但是芊芊是我的Oga，我觉得我应该……”
林芊芊听不下去了，她停下脚步，凶恶地瞪向了慕蔚然：“你还好意思说——”她都没有同意标记！
“我会对芊芊负责的。”这句话慕蔚然倒是说得很流畅，但这句过于陈旧、过于有时代感的台词反而让林芊芊有点生气：“我又没有说过要你负责。”
“但是标记了的话，一般都应该……”
“我之前不是说过了——”
她们站在大街上对峙，路过的行人几乎都盯着她们看，不到两分钟，林芊芊就败下阵来了。她垂头丧气地重新朝着自己家的方向走去：“算了，随便你……”
说实话，连她自己都没想好接下来要怎么办，她也不知道怎么做才比较好。要接受她吗，要拒绝她吗，她完全没有头绪。
慕蔚然果然跟上来了，这样的情景似曾相识，她就这样跟着林芊芊进入了社区，进入了楼栋，最后在林芊芊家门口还试图浑水摸鱼地跟在林芊芊身后进门。林芊芊站在玄关换上拖鞋，转身看着已经一只脚踏入门槛的慕蔚然，最后还是放弃了自己关门，直接走进了客厅。
她租住的房子比起慕蔚然家实在是又小又寒酸，但回到家的安心感是那么重要，再漂亮的装修、再昂贵的装饰品都法与之比较。她已经很久没有外宿过了，自己的家里仿佛有一股能够让她的精神彻底安定下来的气味，如果现在旁边没有慕蔚然，林芊芊真想在这个不大的客厅里试试跳舞。
慕蔚然乖乖地脱了鞋，她的拖鞋已经被她带走，所以她像之前一样赤脚踩在地板上。林芊芊不知为何有点过意不去，犹豫了几秒钟之后，她还是给慕蔚然找了一双拖鞋。
“要喝什么自己拿哦。”她瞥了一眼肉眼可见非常高兴的慕蔚然，觉得心里怪怪的。这是什么，沾沾自喜吗，因为有人喜欢自己吗？这样想来，林芊芊还真是可悲……
慕蔚然熟练地给自己泡了一杯冰茶，又给林芊芊开了一罐冰可乐。林芊芊从她手里接过可乐的时候，总觉得脸上有点热，甚至还愉快得有点想笑出来。
嗯，忍住，不要让慕蔚然发现……
电视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被林芊芊打开，慕蔚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林芊芊身旁。她们一齐安静地看起电视，用玻璃杯喝冰饮的时候，冰块会轻轻地碰撞杯壁，发出让人感到舒适的轻响。林芊芊只是听着这样的声音，就仿佛感受到了凉爽的风。
之前在路上一直对某个问题纠缠不休，不停地试图向林芊芊告白的Apha，在此刻显得安静而乖巧。她像个合格的客人，在林芊芊家充满礼貌地做客，所有的行为都好好地顾全了林芊芊的心情和感受，并且在晚餐时间之前自觉地找借口道别离开。
和之前的差别真大……
站在玄关送客时，时钟正好指向五点整。林芊芊重新将视线投向慕蔚然的脸上，对方神情自然地站在门口，微微笑着看她，神色极为温柔。
又来了，她又开始拿那种让人受不了的眼神看着她，从分手那次开始就一直这样做……搞得林芊芊甚至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如果看久了那样的表情，看久了那么漂亮的脸，她一定会受不了的……
今天慕蔚然在进家门之后的表现很不，完全没有试图纠缠她，也没有在林芊芊的发情期试图动手动脚增加身体接触。她只是像林芊芊床上的那只绵羊一样，乖乖地坐在林芊芊旁边陪着她。这样一想，面前的女人突然就变得非常可爱。
“芊芊不舒服的话，记得要找我哦。”她好像终于学会了含蓄一些的表达方式，林芊芊对她慢慢点头：“嗯。”
“有别的事情的话，也给我打电话嘛……”她像是努力地想要增加与林芊芊之间的联系，表情看上去甚至有点可怜：“我现在也是芊芊的Apha了，就算芊芊不想交往，也可以多依靠我一下的。”
虽说如此，但好像也没有什么一定要依靠你的地方……林芊芊有点想叹气，但最后她还是什么都没说：“好。”
慕蔚然穿好鞋子，打开房门，又转过身来看着林芊芊，一步一步地往后退，真是奇怪的出门方式。
林芊芊被她这样盯着看，感觉心里越来越乱。脑子里的思绪一条都没有理清，但她在关上门之前，还是忍不住说了她或许并不该说的话：“虽然不能跳舞……”她的脑子里一定全都是浆糊了，才会这样做。林芊芊望着微愣的慕蔚然，要深深地呼吸好几次，才能有勇气把话说出来：“但是，我买了新的游戏……下个周末，你要过来一起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