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里的嘈杂渐渐散了,坐在幽静的房间里,一阵骤然响起的敲门声打断了厉直纷乱的思绪。
“进来。”厉直说。他对门中所有人的习惯都了若指掌,清楚那样的敲门节律只可能出自陈云生的指节。
陈云生轻缓地推门进来,木门还是发出低哑的吱呀声。关上时的“吱呀”又是完全不同的听感,陈云生缓缓走过去,在厉直的注视下坐到了对面。
厉直知道他想说什么,所以抢先他开口:“我做了一件错事,绝对没法被原谅。”
陈云生是厉直从少年时就一起玩的伙伴,对他的性格了若指掌。他有时会把一些无所谓的小事看得比天还大,在他身边的人看来实在有些小题大做。
那时年少,富家子弟结伴流连青楼,他们大都难禁诱惑,小小年纪便尝到了男欢女爱的滋味。厉直算是他们之中的异类,来到青楼,与妓女交往,只听曲看舞,吟诗作对,彻夜谈心,拿她们当朋友。
而她们遇到一个挥金如土、英俊优雅,更难得对青楼女子都礼敬有加的少年,哪能不动心。要知道青楼里有钱的男人不少,英俊的就不多了。而越是有钱的男人,就越不把红尘女子当人看,只知道百般凌辱甚至虐待她们。
她们有时会梦想着有人为她们赎身,却绝不想从一个火坑出来再踏入另一个火坑,所以厉直这样又温柔又有钱的人就是绝佳的目标。当被设计、被灌醉的厉直第二天光着身子在人家床上醒来时,他在惊乱之余做出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要对她负责。要不是家族不同意他娶一个妓女为妻,他现在的夫人想必就不会是凌飞雪了。
“师兄,要我说,你时常忧心的事,未必值得忧心。”陈云生苦口婆心,“你所认为的错事,也不一定是什么错事。”
“或许你说的对。”厉直脸上闪过一丝宽慰,转瞬即逝,又恢复了阴郁。
陈云生猜测到一种男女之间最常见的情况,来解释厉直帮苏霁月做事的原因。“师兄,你和那位苏姑娘,你们是不是……”
厉直提高了声音打断他:“你可还记得云裳?”
那个失踪的妓女,陈云生当然记得,那件事在当时引起了轩然大波,厉直因此与他的父亲闹翻,舍弃了一切离家出走。那时厉父派了家宅中所有下人,包括厨子、园丁,全都出去找他的宝贝儿子,当然也去向陈云生询问过。
看见陈云生点了点头,厉直接着说:“她死了,我从一开始就知道。妓院的所有人都对此事三缄其口,显然是被塞了封口费。我那时就知道,一定是我爹派人杀了云裳,可他却不敢向我承认。”
“伯父不愿让你娶一个妓女为妻。”陈云生理解厉父不愿让儿子给家族名望抹黑的心情,也自以为了解厉直,“师兄你其实也不愿娶一个妓女的吧。你只是想对云裳负起责任,可她只是一个妓女,你完全没必要因为睡过她就娶她为妻,她就是干那个的。”
“说够了没有!”厉直喝道。
陈云生怔了怔,退怯只有一瞬间,双目中便重燃了勇气之火。他决定要和自己的好朋友把这件事说清楚,他不想让他再用这件早已过去了的事来折磨自己。
陈云生曾听厉直说过,那一夜他喝得大醉,对发生过的事完全没有印象。“师兄,你有没有想过,是那女的故意把你给灌醉的,那一夜或许什么都没有发生。”陈云生把自己认为合乎情理的情况说了出来。
“她哭了。”厉直低着头说。他似乎在回忆着那天发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