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
“……知道啦。”
如果选择闭眼不看她清理作案现场的过程的话,朱橙橙的工作做得实在可挑剔。
草地上原本横陈的那具死相可怖的男尸如今早已看不见半分痕迹了,就连血迹都消失得干干净净,草叶洁净繁茂,随风飘动,似乎什么都不曾发生。
“放心啦朵朵,我早就有经验……呜……好啦好啦,以后我再也不干坏事了……这么说你会信吗?嘻嘻,我会努力不露出马脚的。”
“是可以直接吸收没,但我更喜欢这么吃嘛。”
“真的很好吃啊,虽然闻起来臭臭的,可是扒掉皮里面的肉还很嫩……好啦我不说啦!”
被呱噪的女孩挽着胳膊自顾自走出许久之后,唐小朵才回过头,遥遥望了一眼刚才所在的那片草地。
风吹开草叶,簌簌作响,婆娑绿影间隐约一个爬伏在地的小小身影。身形僵硬,不知已经在那里爬了多久。
【谢谢你,橙橙】
她由衷地松了口气。
“小丫头片子,又没多少肉,我才不稀罕呢。”朱橙橙故作傲娇地哼了一声,眼神从那道身影上滑过,在唐小朵看过来之前及时移开了,“今天就先放她一码吧,反正喷了我的生物碱,等她睡上七八个小时醒来之后就什么都记不得了。”
——然而,令自诩算遗策的朱橙橙都没想到的是,欣欣在意识昏沉了不到一小时就猛地惊醒,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
“……咦?”
小姑娘睡得脸蛋发红,额头上还沾着草叶,她睁着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打量了一圈四周,脸上迷茫之色渐渐消退,眨了眨眼。
自己怎么会在地上睡着了呢?衣服都弄脏了。
脚踝处传来一阵轻微的痒意,欣欣低下头,很快又惊喜地叫出声,一把将匍伏在自己脚边的白毛兔抱了起来:“小团子!你怎么又乱跑,害我找了这么久……咦,你受伤了吗?”
欣欣脑袋还有点晕乎乎的,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抱着兔子往山下走,慢吞吞地转动着脑筋。
不舒服,哪里都觉得不舒服,好像生病了一样。她揉了揉自己不知为何砰砰乱跳的胸口,脑海中残存的一点朦胧影像越来越浅,越来越模糊,越是努力回忆,就越是想不起来,仿佛做了一场不愿再次回忆的噩梦。
“妖怪姐姐……”
小姑娘自言自语般喃喃开口,可是下一秒,脑子一空,又有些想不起自己刚刚说了句什么了,正苦恼间,突然又看见前方那个熟悉的人影,顿时把这些烦恼都抛到了脑后。
“爸……爸爸?爸爸!爸爸!”
——在听到女儿的呼喊的前几分钟,林殊正手足措地试图为眼前扭打在一起的两个女人拉架,笨拙又焦急地连声劝道:“欣欣往哪个方向去也没看到吗?宋、宋大姐,你先别打了,让她先想想呀,先找到欣欣要紧……”
他的眼圈也急得有些发红了。
“章小姐看你刚死了闺女可怜,特地叫你来照顾欣欣!你就是这么看孩子的?呸!活该你没闺女!”欣欣的保姆宋阿姨也红了眼,拽着被自己压在身下的中年女人的头发,口不择言骂道,“哭哭哭,你还有脸哭!赶紧想想!欣欣到底往哪儿跑了!?”
这位中年丧女的可怜母亲生得身材柔弱,被宋阿姨气急之下骑在身上连扇了好几个耳光,脸都被扇肿了,她心里又愧疚又害怕,呜呜咽咽得连话都说不清:“我没看见……她说要吃鸡蛋羹,我才进厨房,一回头就看不见人了……我都问遍了,小罗他们也没留意……呜呜……”
桃源这么大的地界,一个小姑娘存心要躲的话,恐怕一时半会儿地谁也别想找到她。
如果是以前也就算了,现在到处都在施工,还有那些……暴,暴食者……万一有哪个没看好……
林殊只觉得腿脚阵阵发软,站都站不住了。他强撑着没让自己落下泪来,胡乱抓住离自己最近的一个人的手:“拜托你了,你帮我去给秦骞送个信儿,应该就在北边围墙修筑队那边,你跟他说欣欣丢了,叫他赶快过来……”
对方赶紧点头,二话不说拔腿就跑。
宋熙见状,立即也说:“那我去跟柳先生说一声,等着,要找人还是得靠柳先生。”
林殊含着泪点点头,还不忘一遍遍地跟早已出动人手搜寻的巡逻队队长强调:“我就这一个女儿,她要出点什么事我也活不成了……”
巡逻队队长冷汗都下来了,一个劲儿地猛点头:“林哥您放心,这本来就是我们的分内之事!一定帮您尽快找到孩子!”
“章凌呢?怎么不见她?”林殊本来就有点病急乱投医,一点希望都不愿放过,并没有注意到自己此话一出,章凌身边的几个亲信脸色都有些不太对,犹豫许久,到底没人跟他说实话,随便糊弄几句就算过去了。
林殊抹了把泪,正被人搀扶着坐下,忽然听见身后有个脆生生的声音喊:“爸爸!爸爸!”
男人脑子一懵,倏地回过头,下一秒,一个熟悉的小身子就像是炮弹般用力撞进了他怀里:“爸爸!你终于来看我了!
简直就像是一场闹剧,直到欣欣小朋友本人姗姗来迟,这场折腾得桃源上下都不得安生的荒唐戏码才终于画上了句号。
林殊心口吊着的那口气一松,整个人都不由得脱力坐倒在地,在周围众人谢天谢地的惊叹呼声中,他实在控制不住,抬起手就往这个淘气鬼的屁股上打了两下:“你这孩子!你要吓死爸爸吗?不是都跟你说过不能乱跑吗!?”
爸爸一向心软,打她也不舍得使劲,欣欣根本不痛不痒,但这鬼精的小丫头还是不忘装模作样地哭了两嗓子,果然,爸爸一见她哭就更心疼了,懊悔地搂着她哄个不住:“对不起对不起,乖乖,爸爸太着急了,爸爸不该打你……”
说着说着,林殊自己反倒忍不住哭了起来。
他这个爸爸当得实在没意思,自己的女儿都不能自己养,硬生生叫他们父女分离这么久……幸好欣欣懂事了,没再像上回那样赌气不认自己,不然他真是要把眼泪都流尽了。
父女两个亲亲热热地搂在一起说了好一会儿话,林殊才慢慢擦干眼泪,在心里给自己打了打气,把欣欣抱起来,鼓足勇气对那几个下意识围上来要拦的人说:“你们,你们回去对章凌说,我的闺女我自己能养,往后我们就不住这儿了……”
他的身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他这就带女儿回他们自己的家,等安顿好欣欣,他还得去向柳先生辞别,这段时间以来,柳先生一直为他的事劳心费力,论如何都该好好向人家道谢。
他执意要走,在场众人倒还真不好拦,林殊眼尖,瞅见有几个人已经一溜小跑不知往哪儿去了,想必是去找章凌通风报信了,他怕章凌真过来找自己麻烦,赶紧加快了步伐,抱着女儿闷头就往外走。
然而才刚转过身,他就一下子停住了脚步,呆呆立在了原地。
院门外,不知何时已经站了一个既似陌生又似熟悉、足足有两个多月都没见过的人影。
“林哥。”一身风尘仆仆、神色略显倦怠的青年静静地注视着他,眼眸平和明亮,唇边微微含笑,笑意温和,却又带着些令人精神一凛的清寒凉意,仿佛一缕拂过晨露的微风。
“你这是……要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