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似乎突然间安静了不少,数道隐晦的视线从四面八方投过来,探究、好奇、兴味盎然地关注着这场伤大雅的小小闹剧。
“我、我不是那种人……”
站在众多视线聚焦之处,后背肌肉由于紧绷而阵阵作痛。突如其来的巨大羞辱使得林殊的大脑一片空白,他努力地想为自己所遭受的过分指责分辩几句,喉咙里却像是塞满了稻草,不知过了多久才嗫嚅着挤出这句苍白力的辩词,只这一句之后便再也说不出话来了。身体一点点地僵硬下去。
即使是面对这种赤裸裸的过分羞辱,他也并不敢做出如何强硬的反抗。天性软弱可欺、又正值孕期这一特殊时期的男人,哪里还能再提起反抗的勇气?争吵意味着他还要继续跟眼前这群不怀好意的年轻人纠缠不休。
“没事、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林殊几乎是拼尽全身力气才将这句托辞说出口。
在一众直盯得人背后发毛的炙热目光里,他连小腿肚都止不住地发软;一张英俊而老实的面容怯懦地低垂着,饱满鼓囊的胸部在厚重外套的包裹下呈现出一股模糊了性别的成熟风韵,那是一种绝半分格调可言、低廉庸俗至极的性感,不含丝毫高级审美的意趣而仿佛全由最原始的性欲本能所驱使;他似乎是因为不安而始终低着头,却也不肯露出全然弱势的姿态,脖颈仍半梗着,隐隐能叫人瞧见他微红湿润的眼角,好像随便弄弄就能真叫他哭出来似的……
“有事儿,这不正跟你说着正事儿吗?”为首的年轻人看得心头火热,有心想逗他多说两句话,可目光总忍不住在他丰满勾人的胸脯上来回打转,眼珠子都恨不得能贴上去,嘴里的话也越发不像样了,“哎,你到底男的女的啊?奶子怎么这么大,真跟奶牛一样……有什么这方面的特殊服务也给新客推荐一下?”
林殊身子一颤,胳膊下意识抬起想要护住前胸。他脸颊一阵火辣辣的疼,死死咬住嘴唇,一声不吭,眼底已经隐约翻涌起泪花,扭头就要往外走,可是却再次被对方拦住了:“我话还没说完呢。”
他简直要崩溃了,控制不住地发出半声抽噎:“你到底要干嘛呀?”
这些漂亮体面的公子哥儿怎么都这么喜欢欺负人?
年轻人盯着他那张要哭不哭、可怜巴巴的脸,舔了舔唇,报了个对于普通流莺来说算是相当高昂的价格:“行不行?不成还能再商量……一会儿宴会结束了你就直接跟我走,燕草那边我跟她说……”
他说着就已经急不可耐地伸手去揽林殊。
“你别这样……我,我说了,我不是……”林殊颤抖着甩开那人的手,眼眶与鼻腔热烫酸涩得发痛,强撑了几秒之后就难堪至极地哭出了声,“我不是那种人……呜……”
自己就真的那么不堪吗?就来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也把他当成那种卖身换钱的下贱货色……他明明就没有……明明没有对着他们卖弄风骚……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要靠那么不知廉耻的方式谋生,他都怀上宝宝了呀,怎么能不更加自爱自重?可是,可是他在那些人眼里却还是那种轻浮可鄙的形象,威吓两声就能不费吹灰之力地把他弄上手……
“呜呜……”男人又是难堪又是伤心,低着头小声抽泣起来,举着袖子拼命抹泪,“你、你让开,我不想跟你说话……”
这动静就闹得有点大了。
稍远处站着的几个女孩皱着眉眺望这边,一边窃窃私语一边匆匆地往后方走去,大概是去找燕草了。
同伴中有人察觉出不妥,偷偷拽了拽为首的那名青年:“行了啊何琅,人家实在不愿意就算了,强买强卖的多难看。”
“能不能少摆你那副纨绔恶少的臭架子啊?搞得咱们真成了电影反派似的。”
“再说燕草姐那边也不好交代……”
“交代?有什么好交代的?”那人不屑地撇撇嘴,“我又不跟你们这帮没出息的家伙似的,见了那女人就像耗子见了猫,我才不怕……喂!你往哪儿去?站住!拦住他啊!”
身后传来气急败坏的叫嚷声,林殊只当作没听见,不管不顾地闷头往外冲。
或许是顾及到燕草,在场的人并不好太强硬地阻拦他,只是有几个不怀好意的年轻人趁乱往他身上摸了两把,其中一人似乎摸到了他鼓胀隆起的腹部,那绝不应该出现在男人身上的奇异触感使得对方整个人都愣在原地,略显迟疑地“咦”了一声,然而所有的疑问都在瞥见那双含着泪的黑色眸子的时候卡了壳,只得怔怔地让出了去路。
宴会的乐曲声都骤然小了好几拍,仿佛仍然有人在暗中观察着他。林殊心头发紧,本能地不愿往人群中央里去,一心想着要往僻静处躲,最好躲到一个人都没有的安静角落,最好不要被任何人发现。
不被发现身体的异常的话,应该也就不会受到那些来者不善的“瞩目”了吧。
为什么总是遇到坏人呢?坏男人,坏女人,那些或是好奇或是渴望或是鄙夷的种种目光……为什么,总是不肯放过他呢?
到底要躲到哪里才能彻底隔绝外界的恶意呢?
茫然低落的情绪再度涌入胸中,呼吸声变得困难而急促。腹部隐约传来一阵令人不适的坠胀感,有点难受,但并不明显,时作时止,可能只是由于心理作用,但还是休息一会儿比较好吧。
已经被迫习惯消化那些带着浓重色情意味的调笑与侮辱,眼泪在奔逃的过程中渐渐干涸,他喘息着擦了擦眼角的湿痕,慢慢停下脚步,忽然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接近阳台的落地窗前,质地轻柔的白纱窗帘后透过两个轮廓模糊的人影。
有人在那边说话吗?还是不要靠得太近了,万一让人误会……
正犹豫着是否要再走远些,一道从阳台窗帘后飘来的柔美笑声却使得男人后撤的脚步一下子定在了原地。
“……真是的,叫我说你什么好?少胡思乱想啦。”少女银铃般清脆悦耳的嗓音满含甜蜜,仿佛正在跟什么人对话,语调都是轻快上扬的,“不过就是临时更换个场地而已,又不用咱们出钱,而且这里安保条件比你当初看中的那家酒店好太多了,总不能大半夜地真去郊区吧?”
“举办个生日宴还需要考虑安全问题?难道还真有人会来闹事?简直莫名其妙!”
对方不耐的声音随即响起,那低沉磁性的质感显然属于一位年轻男性,从语气中能听出来他并不打算轻易善罢甘休,“我辛辛苦苦布置会场忙活了那么久,套餐都订好了,你都不提前跟我说一声就突然变卦——”
“抱歉抱歉,可是毕竟是姜学姐主动拜托我,我不可能拒绝她吧,学校里不知道多少人求也求不来这个机会……”
“那个男的是谁?”
“啊?”话题转换得太快,燕草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你别装傻。就是刚才一直黏着你的那个男的,看着就不像个正经人,姜大小姐的新宠吧?她把人领你跟前想干什么?”
燕草这才恍然大悟:“你是说林殊?哎呀,你误会啦,刚才没想起来跟你介绍,那个真是我老乡,我们从小就认识的……他的事我不好跟你细讲,但是真的蛮可怜的,你一会儿可别在人家面前摆这张臭脸……”
白色的纱质窗帘被夜风吹动,徐徐飘向两侧,一道石雕般沉默肃立的僵直身影也一点点显露出来。
燕草正温柔小意地哄着嫉妒心发作的男友,目光不经意瞥向窗帘,顿时就凝在了那道再熟悉不过的身影之上。男友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也皱起了眉头:“谁啊?偷听别人说话很有意思吗?”
“等等!”燕草来不及阻拦,窗帘已经被大步上前的男友一把扯开。
夜色打进室内,林殊像是被吓到似的猛地后退了好几步。
“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