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震惊地对视一眼,目光交接,却一无所获。
命运的齿轮悄无声息地开始转动了。
顾琰率先回神,经年的权谋斗争使他敏锐多疑,他薄唇微抿,目光越发深沉复杂,看着少女纯然无辜的样子,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他少见地感受到了被人算计利用、信任错付的失望愤恨来。随着怒焰灼尽,他竟是生生拧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
孤身遇匪的世家小姐,生得娇美可人,楚楚可怜,珠泪软语足以让人放下警惕,偏得这位小姐又正巧能治愈救人者多年掩饰不为人知的旧疾,一切巧合竟是如同命运的恩赐。顾琰想到这里,轻嗤一声,可是命运何曾恩赐过他?他的人生不就是在阴谋、仇恨和附骨之疽般的病痛中熬过来的吗?
这般漏洞百出的计谋,可真是够瞧不起他的,然而就是这样拙劣的陷阱,他居然无知无觉地已经踏进了一只脚,这叫他怎能不怒?他强自压下了刚才见到少女落泪时的悸动,重新变为了那个冷酷狡猾的顾琰,近乎是审视地看着苏清歌。
她未免太过心急了些,既然叫他发现了,攻守之势异也,现在开始,他是猎人了。
他的头痛一直被他用伤病失眠遮掩着,谁能知道呢?这里能止息他的头痛的东西是什么呢?又是如何作用的?这样东西对他的病症的效果是什么?治疗,压制还是麻痹?
谜团重重,然而他却陡然兴奋起来。
他实在是厌烦透了命运对他的随意操控了。
顾琰略带调笑地打破平静道:“剿匪怎么成我的错了?说哭就哭,可真是孩子脾气。”
苏清歌也觉得自己在无理取闹,泛上几分羞恼来,低低地说道:“臣女苏清歌在此谢过王爷出手相救。”
她没觉得顾琰哪里不对,因着前世的那位“阿玖”,她总觉得顾琰这般温和亲切,是出于一种微妙的移情作用,她受之有愧,又无法开口,心道她日后可以悄悄地为顾琰送一些未来的消息,来报答他前世今生的恩情。
她思索的重点还是自己为什么不哭了。
“哭得这么凶,像是要把一世的眼泪都哭完似的,把眼泪擦擦吧。”顾琰从袖中抽出白帕递给她,低低笑了笑:“我告诉你,日后有人问起,你只说两个土匪是临王杀的,和你没有关系,知道吗?”
苏清歌的眼睛突然亮了,顾琰的话提醒了她,莫不是她重生回来的前几天无法自控的哭泣,莫非是因着她前世几乎从未哭过,所以要还前生的泪水,现今还完了,自然恢复了正常。她又按照这个逻辑想了一遍,觉得十分有道理,于是微微笑了起来。
顾琰看着少女的眼睛清亮亮的,眼神干净透彻,不含一丝阴霾,她的笑,竟是比刚才的悲泣更加美丽动人。
他发现,他讨厌命运,讨厌阴谋,却无法讨厌这个突然出现的少女。
这微妙的心绪动摇只出现了一瞬,就又被他压了下去。
不过是预谋已久的一个陷阱罢了。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后,又有人在车厢外唤了几声“小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