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珊愿意吃东西，百川心里自然欢喜，又怕她等得久了饿过头又再不愿吃了，所以做的都是简单好克化的吃食。含元殿的小厨房离得并不算远，他甚至没按照平时的习惯在离开前收拾灶台水池，直接把碗碟装进食盒，便提着匆匆回来。一推开门，百川就见少女起身朝他看来，巴掌脸，杏核眼，一双眸子软若春水，蒙着一股将醒未醒的朦胧，像是在看到他的瞬间，才终于找到了视线的焦点。这种全然落在他身上的会发光的视线，他失去过两回，甚至差点以为自己永远失去了拥有的资格，如今失而复得，就更加珍惜了。“百川大师兄……”她软软叫了他一声。这同样失而复得的专属称呼，也令他感慨万分。百川立刻把食盒放到桌上，走至床边坐下，抬手抚摸着她的青丝，以指代梳，柔顺地一下下梳着乌发，如同在为她按摩，“怎么不再睡会儿？”她就仰头冲他柔柔地笑，带着点娇憨，因为还带着鼻音，说话声有点近似于嘟囔，“睡着睡着，饿醒了。”百川便也笑了，心底的柔情几乎要满溢出来。这些天如巨石一样压在他心头的种种自厌与折磨，在这一刹那，在她这亲昵自然的撒娇语气中，悄然被碾作齑粉，随风而去。什么人伦纲常，都像是滑天下之大稽的谬论，唯有怀中的她是真实而能让人勇往直前的光。他想说点什么，来告诉她自己浓烈的情感，可最后只是温柔地说了一句，“饿了，是好事，起来吃点东西吧。”他背负了一些不能对她说的秘密，那必然也要收敛一些对她的感情。因为，已经选择了放纵，才更需要自我克制，如此才能长久——他希望给她的一切，都是“刚刚好”的，不会让她感到疑惑与负担。兰珊点点头，掀了被子准备下床，却被直接抱了起来。“啊！”她低声轻呼，两手自然地绕过百川的脖子，同时抬头看他，似乎有点不好意思，“我自己能走。”百川抱着她往桌边走，“没几步路，你之前太累了。”兰珊倒也没坚持要下地，而是在听到百川口中的“累”时，下意识就想到了两人在满月池的疯狂纠缠，登时脸一热，垂头恨不得埋进他胸膛里，当一只安静的鹌鹑。“哪有很累。”她想想又嘴硬地嘀咕了一句，伸出手指戳了戳他温热的胸口，好像在警告他说话注意点。但这动作，如同一只试图假装自己很凶的小奶猫，即便亮出肉垫和爪子，乃至喵喵叫了两声，也还是让人觉得软和成了一团，毫杀伤力，甚至想……再逗逗她。“嗯，你不累，是我想抱你。”百川微笑而平静地说。兰珊呆住了，这话她要怎么回？她脸颊微烫，低头用额角在他胸口顶了下，小奶猫又变成了有点名火气的小羊羔。百川扶她坐稳了椅子，再蹲下去扶着她的小腿屈起，等她白嫩嫩的脚丫踩在座位下的管脚枨上，才转身去给她拿来床边的软履并再次蹲下去，温柔地托住她的一只脚，帮她趿上。“我、我自己来。”兰珊被照顾得简直有些汗颜，赶忙主动把另一只脚落下去，脚尖俏皮地一翘一伸，就穿好了另一只鞋。百川本来打算全程包揽的手，就这么在空气里顿了顿。他抬头看向对他眨巴眼睛似乎有些局促的少女，只是笑了笑，手掌落下去，轻轻拂了拂她鞋面上不知何时染上的一抹浮灰，然后站起身再去一旁的铜盆净手之后，才回到桌边，打开食盒，一碟一碗地往外布菜。清淡可口的食物香气，伴随着碗碟落在桌面的细响，在室内弥漫开来。兰珊看着林林总总摆了大半张桌子的吃食，这里有甜有咸，有稀有稠，有软有脆，有汤有水……看来他在厨房里一刻也没歇，而与此同时，自己却……在和白蛇谋划如何进一步骗他。她的心情不可避免地低落了一瞬，百川看向她：“怎么，没你喜欢的？”她又立刻扬起笑脸，“都很喜欢。”百川便笑了，倒了一杯水来，“来，你漱个……”看着少女喝下去半杯，他忍俊不禁地把话说完，“……口。”兰珊辜地看着他，“我刚刚睡醒，有点渴。”实则她心里简直欲哭泪，为什么明明和百川的关系更近一步了，她的行为却开始各种犯蠢？不穿罗袜直接光脚穿鞋走山路，差点把贴身亵裤丢在后山的小溪里不管，如今还拿漱口的温水解渴……细数起来，她在百川面前，是不是已经完全没有形象可言了？兰珊心虚地偷偷瞄了一眼百川，在对方柔和包容的双眸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这是烧开放温的水，可以喝的。你喝便喝了，还要再倒点来吗？”兰珊摇头，“不用了。”“嗯，不是饿了吗？那快吃吧。”百川温柔地催促着她用餐，俊美的脸庞上带着淡淡浅笑，只是当少女专注地开始夹菜时，他的目光才不动声色地瞥向了她的床榻。就在她掀开被子准备下床的一瞬间，他似乎感觉到了一股很微弱的别样气息。而他刚刚转身去床边为她拿软履时，也特意确认了这一点。那果然不是他的觉，的确有一股极淡的妖气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