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要去出恭吗?”连山如此问道,因为他家王爷出大恭都要直接去茅房,为此他们这里还新建了一个专门给王爷用茅房。
苏辰摇头,问连山:“我是听到了什么声音,你有听到吗?”
连山道:“是自鸣钟声吧。”
“不是”,苏辰十分肯定,他好像听到了很多人疾速走路脚步声,总觉得发生了什么大事。
看王爷要往外面走,连山赶紧拿一件外披追上,“春日夜里凉很,爷快披上。”
苏辰自己系了带子,看着沉沉夜空,吩咐连山:“你去前面问问,是不是有什么事?”
连山疑惑,但还是点头,招来一个小宫女:“你先陪着王爷,我去去就来。”
小宫女名叫小苹,小苹果小苹,和小柿一样取名风格。
小苹说道:“王爷,咱们先去房里等着吧。”
苏辰对宫里这些宫女们一向都很随和,闻言便点点头。
黑暗宫墙夹道里,两排灯笼在前面,后面是八人抬坐轿,康熙坐在上面,神情沉凝,梁九功在旁边跟着,不停小声催促:“再快些。”
否则赶不上见三阿哥最后一面了。
轿子最后停在钟粹宫大门外,未等停稳,康熙已经从轿子上迈步下来,大步奔向东偏殿。
此时殿内,已经响起小声啜泣声,马佳氏突兀尖锐哭喊声夹杂在其中,一声又一声“长生”,叫康熙额头一阵又一阵突突。
虎步龙行走进门,康熙忍不住呵斥:“住口。”
马佳氏像是被猛然扼住脖颈鸭,泪水涟涟惊愕看着康熙,然后一转头扑在床上呜呜闷声痛哭。
康熙在床边蹲身,伸手握住长生小手,只是此时孩子眼里仅剩下一点亮光了,在看到他一直等着阿玛来到身边之后,那点亮光终于一点点消散。
小手无力往下垂去,康熙紧紧抓住儿子小手,低声道:“你是阿玛儿子,是龙子,到地下,有你祖父曾祖父护着,不会受欺不会孤单。”
连山脚步匆匆跑回来,苏辰听到他脚步声快步来到廊下,问道:“什么事?”
连山面上犹有几分惊慌说道:“王爷,是,是钟粹宫三阿哥殁了。”
苏辰听到这消息,饶是有心里准备,心头也是闷闷,问道:“我能去看看吗?”
连山根本不想让自家王爷去,但他一个奴才也做不了主,正想着怎么劝时候,复康推荐那个叫刘青从后面走来,说道:“王爷不如明天去请示了万岁爷,再过去尽一尽兄弟情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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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没在钟粹宫多待,马佳氏哭得晕了过去,他也只是叫徐太医继续照顾钟粹宫这边两天,但是回到乾清宫,想起马佳氏生一个死一个儿子,他心里同样很不是滋味。
就这么一直在暖阁里批折子批到天现曙光,梁九功过来小心请示:“万岁爷,是御门听政时辰了,今日是否停一日?”
“不用,”康熙站起身,“更衣。”
皇上依旧去举行御门听政消息传到马佳氏耳朵里,神情厌厌靠在床上女人嗤笑一声:“皇上可真冷情啊,那么大孩子没了,他
竟然都不能空出一天来,只放下一句‘礼部主持葬礼’就完了!”
马佳氏说着,两串泪珠子又顺着脸颊滑下来,“这么多年,好歹有几分夫妻情谊吧。我在他心里,竟然如此不值一分。”
嬷嬷小声劝说:“娘娘,皇上要处理是国事,并非不重视您和三阿哥。”
说着将声音压更低:“你想想当年,那王爷没时候,皇上都没有回来呢。”
马佳氏恨声:“他不是没死吗?皇上心里,皇后给他生那两个,才是他儿子。”
西六宫,一大早上起来佟佳氏听到这么个消息,只觉得于她腹中孩子不吉,剜了一眼抢着过来报告那个宫女,她从宫外带来嬷嬷便上前将人带了出去。
回来,嬷嬷笑着宽慰佟佳氏:“娘娘,跟咱们不相干,您别放心上。”
佟佳氏点头:“幸好我没住在东六宫,否则又是念经又是念佛,我还怎么养胎?不过马佳氏这下子不得意了,她命里啊,只是有一个儿子。”
说着站起身,突然鼻子有些痒,忍不住扭头打了个喷嚏,却像是有根筋儿,一直牵扯到腹部。
蓦然一阵尖锐疼痛从腹部传来,佟佳氏心瞬间就被无数恐慌占据,张着手动也不敢动,哭道:“嬷嬷,我肚子疼,快去叫太医。”
康熙巳时结束御门听政,还有候见官员没有见,便被后宫人惊动了。
“泉清小产了?”康熙正在吃点心,手里还拿着筷子,闻言眉头紧皱,“难道是冲撞了什么?”
这一天孩子一个接一个没,让他有些不自在起来,慢慢吃完半块糕点,吩咐道:“再请几位法师进宫超度,还有,把辰儿和保成送到皇后娘家住一段时间。”
梁九功遵旨,然后提醒道:“那大阿哥呢。”
总是不自觉忽略了这孩子,康熙说道:“叫他去明珠家里,就说叫他跟容若学一学文人气。”
梁九功这才领命而去。
佟佳氏面色苍白靠着锦被坐着,再一次问旁边伺候宫女:“跟皇上说了吗?他怎么还没来?”
宫女不知道该怎么说,这消息半个时辰前已经递过去了,但乾清宫消息只是说让娘娘好生将养。
佟佳氏唇色白到没有一丝血色,搁在被子上手指都微微颤抖起来。
这时候宫人通报,几位小格格在外面等着探望。
佟佳氏深吸一口气,向外道:“叫她们进来。”
如果这些人是来嘲笑她,她会一个个还回去耳光。
但并没有人敢嘲笑这位地位特殊佟佳格格,进来之后每个人脸上悲痛,简直比佟佳氏自己还真切。
正说着话,康熙亲自吩咐过宫内妇科圣手张太医带着小徒进来了,佟佳氏淤堵心情这才有些畅通。
表哥只是太忙了,不是不管她。
很平静伸出手腕叫太医诊脉。
此刻佟佳氏还只是沉浸在伤痛之中,张太医诊过脉,面上不动声色,只道:“请娘娘屏退众人,微臣还需再安静诊脉。”
佟佳氏心里疑惑,叫那些人都退了下去,只留下自己心腹:“太医有什么话,请说吧。”
张太医低头直言道:“娘娘身体不宜有孕,无论多么小心,都有可能因为一个小小意外而流产。”
“什么?”佟佳氏猛地坐直身体,死瞪着张太医,“你是不是谁派来害我?我怎么可能不宜有孕?”
张太医跪在一步之外,声音平稳:“微臣不敢欺瞒娘娘,亦不敢故意夸张娘娘情况。”
听了这话,佟佳氏彻底被抽去精气神似倒在床上,嬷嬷忙坐过去扶住娘娘,转头问道:“敢问太医,娘娘这身子,就没有办法调养吗?您是有名圣手,一定有办法吧。皇上派您来给娘娘诊治,便是看重娘娘身体。您觉得您是把娘娘身体调理好了有功,还是急赤白脸说出这么不宜有孕消息来有功?”
张太医只诚实道:“微臣本事,只能保证娘娘有生之年,可能会顺利诞下麟儿。”其他一言不接。
这就是说可能微乎其微了。
佟佳氏紧咬嘴唇,不让自己哭声泄出来一丝一毫,好半晌过去,她才能平稳了自己声音:“张太医,这件事,本
宫自会告知皇上,你就不要跟皇上提起了,本宫担心他也无法接受。”
张太医磕头,道:“是。”
佟佳氏看了嬷嬷一眼,嬷嬷点头叫她放心,起身亲自送张太医离开。
张太医袖子里揣着这位陈嬷嬷给银子,心里觉得这样很不妥,当然更是不敢欺瞒皇上。
在太医院纠结半天,张太医终是带着银子悄悄去了乾清宫。
康熙听到这个消息没有特别反应,因为对于佟佳和宫里关系来说,有没有这么一个孩子在中间,并不是多重要事情。
只要他在,他就是佟佳家底气。
康熙点点头,对张太医道:“银子你收着,她不想朕知道这件事,朕就是不知道。”
张太医心里大石头这才落地,一天沉重感都消失了,叩谢过后小心地退了出去。
康熙却没再把折子看在眼里,他想起辰儿所说,血缘关系亲近人不适合成亲那句话。
但据张太医所说,是泉清身体不适合有孕,又似乎和他没什么关系。
康熙摇摇头,只觉这一天过真是漫长,抬手摁摁额头,还没清净一会儿呢,他叫出宫避一段时间仨孩子咚咚跑了进来。
沉寂一天乾清宫,又被充满生机活力打破。
保清不想出去,尤其不想去纳兰府,纳兰明珠又不是他亲舅爷,去那儿干什么?因此他人还没有到跟前,便喊着:“阿玛,我不要出宫,我还要给三弟去守夜呢。”
康熙脸色黑沉,走出来迎着三个孩子,问道:“你说什么?”
注意到阿玛态度不对,保清不敢说话,往后一瞧,来时同样喊着不要出去那两个,此时一个比一个人离他远,好像都不认识他似。
喂,刚才在门口碰见时候,你们不是也说不想出宫吗?
康熙看向保成和苏辰,他们两个立刻心有灵犀道:“阿玛,我们是来跟你告别。”
康熙满意点头,说道:“在外祖家待着,不要太过捣乱。待宫里法事做完,朕出去接你们。”
“阿玛,你要注意身体。”苏辰说。
“阿玛,我和哥会想你。”保成如此说。
读书比较少保清此时只能用无耻两个字来形容他们。
康熙又问:“你们日常用惯东西,都收拾了起来没有?用顺心奴才,也带着。”
苏辰保成嗯嗯,保清四下看看,觉得自己很是孤立无援。
出来乾清宫,乖巧摆手不让阿玛送了,而且一定要坚持看着阿玛回到屋里他们才走。
保清哼着小鼻子,一待看不到阿玛,他才说:“你们两个为什么要说谎?显得我很不懂事一样。”
保成翻白眼:“你就是不懂事啊,干什么要说去给三弟守夜,你又不是他儿子。”
保清:“……”
苏辰好哥俩揽住保清肩膀,说道:“我们两个没有坚持留在宫里,其实也都是为了你,不然岂不衬得你更不懂事?”
保清有些糊涂,你们坚持留在宫里会显得我不懂事吗?
“那出府了,你们要经常去找我玩,或者我去索府找你们。”保清以前在外面大臣家里都住怕了,对于幼小他来说,宫里便是他家。
大臣家里人对他恭顺比宫里还要多,但他就是不想待。
苏辰点点头:“我们去找你。正好,趁这段时间,我带你们去看看我那个粉饼厂坊。”
三个孩子说着话走远了,站在廊下阴影里康熙才站出来,有些被三个孩子话语逗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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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额图回到府上,看到处都没有动静,叫来夫人问道:“怎么回事啊?太子爷还有王爷,今儿个就出宫了,你怎么不让人把后面梅香院收拾出来?”
夫人很是疑惑:“那圣旨不是下到大老爷府上?且说是住外祖家,咱们、”
“咱们怎么了?”索额图严肃脸上现出夸张震惊,指着自己脸:“我是谁?我是孝诚仁皇后亲叔父,当初为了擒鳌拜,我出力气不比明珠和康亲王少。太子爷都叫我一声姥爷,我家还不是太子爷
外祖家?”
夫人听这话怎么很像是吃醋小妾呢,道:“好吧好吧,梅香院一直空着呢,插几束鲜花铺上新铺盖就能住人。”
索额图点头道:“你快点儿,王爷喜欢吃,好糕饼果子,一日三餐总别断就是。”
“是,”索额图夫人正式施礼答应,心里却想人家真不一定来呢。
辰亲王似乎不大喜欢跟这边府里亲近,前两次在宫里遇见,索额图夫人就感觉到了。
夫人能感觉得到东西,索额图怎么可能感觉不到,进书房前吩咐了一声:“把阿尔吉善给我叫来。”
阿尔及善正在后面听曲儿正不亦乐乎,听见老爹召唤,立刻放开手里美貌丫鬟往这边跑,到书房门口才整理一下衣服,推门进去:“爹,叫儿子来有什么事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