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暂时不属于你。
青白色的天空上有几个云洞在对他晱眼,云洞中有恐怖的气息不屑控制地喷薄而出,肆意地流露出来。
少年骇怕。也许正是因为骇怕,天空开始慢慢地压下来,压迫越来越近,几乎快要压成一条线,如同天地要合拢一般。这次他不知道怎么逃了,抱着头缩在一丛草窠里瑟瑟发抖。先是一道明亮的闪电闪得特别明亮,照见他的眉眼,他竟然是闭着眼睛的。后是天空的闪电觳觫一声改变了天地的位置,天地立了起来,从上下变成左右。
他并没有因此掉落到深渊里去,似乎有一个地面忽然横在他的面前,远远看来就是一个大大的H形。
“天”的这个名称没有多少生灵能够蔑视,但现在转了九十度就有了借口。原先的天变成墙壁,那些云洞就是洞穴,现在洞穴里纷纷爬出来、飞出来、掉落下来很多眼睛,各种各样的动物和人的眼睛、异界的眼睛,争先恐后地扑向少年。
少年开始跌跌撞撞一路奔跑。他的脸上竟微微露出了笑容。因为闭着眼睛,笑容显得很诡异。这才是他熟悉的方式。他认识这种方式,就深一脚浅一脚慌不择路地狂跑。
眼看着他的头发开始在因奔跑而产生出来的风中,越长越长,拖在他的脑后。
越来越长也越来越白色,他不觉得也看不见。
终于“看”到了那口如愿以偿的井,义反顾地纵身而入,落在一个坑道中。选定一个方向摸索着往前走,很快就停住了,远处的黑暗中出现了很多眼睛,它们还是追来了,追到了这里,正一步一步紧逼而来。
心下冰凉,看来这次逃不了了,是要死了。
眼睛淹没了他。
他死了,也就醒了过来。心砰砰剧烈而跳,虚汗像一层绒毛长满全身,水自飘零花自羞,死亡的味道惊慌而绝望,现在开始从他的身上心上退却。他凝视那些已经走远的眼睛和死亡味道,悲伤得不能自已。另一个绝望又来向他提醒,他分明感觉到自己的身子底下湿了。
后来他想,我从来没有安全过,我所谓的自己根本不是自己,自己就是一个笑话、一个蝼蚁、一个玩物、一个道具。时刻论何地我都处在眼睛的监视之下,某种分不清好意歹意的偷窥之中。
这么说也许偏激了些,但给他打开了一个缺口。
经过系统的整理,验证和审视,岁月也来加以沉淀,他给第四种意识取了名字叫沙漏意识,也叫窥意识。
人固然是受到了很多限制,但这种限制对于被限制者来说是一种知道的限制。就比如说,我的孩子我送你到村西头,你要外出打工,去搏一个前程。你的个头只能如此,你的五官颜面只能如此,你的行囊里只有几个金币,那是咱全部的家当,你的学问和性情也只能如此。
能变就变,不能变也不必变。为了一个所谓的“适应”,咱不能不再是自己。很多人期望的只要你高头大马、蟒袍玉带、挥金如土或迎上欺下,把我踩进尘埃,我都愿意。话语的后面还隐藏有一个不愿意,只有一个不愿意,你必须还是你自己,你不能不再是你自己。如果你不再是自己了,我也就和你没有了任何挂碍。你已经是别人。——我不认识这个人,我认识的那个人已经死了。
一个人被限制多少,能不能松动或打破在于对限制的认识。我的葫芦里装着一个人,这是对他的限制。我知道我的葫芦里装着一个人,葫芦里的人也是知道的,他伤天害理,是我亲手拿下了他。只是还没有“化”掉他,他还没有魂飞魄散。
他可能不知道,不知道有很多原因,睡着晕着或莫名其妙被我装进来,或者他一出生就出生在我的葫芦里。我每一次看葫芦对于他都是一道亮光。而最好的方式就是有一天,他知道他是被装在一个葫芦里,他知道葫芦的外边别有洞天,葫芦外面有一个人一直在等他。他期望和我相遇,尝试用很多方法和我取得联系。
既然是限制,在被限制的时候都留下了缺口,要不限制和被限制也不能成立。限制和被限制都是用某种方法完成的,方是方向,类似于目的,法是对法的施用,一是时空情,在时间和空间的同时参与下对情感进行割裂和重造。一是记忆智慧和能量,记忆是一个底盘,某些想法暂时保留。“我知道”是“让你知道”。智慧是意识得到,对于意识的深密和开采,真正说起来,智的意思是深入,慧的意思是光。
智是射出去的箭,一去不回头,要点是你得在箭上。慧是对意识之光的肯定,也是对意识产生了光,对于不管哪个自己的映现。能量支持意识的运行,不是煤炭发电、风力和水发电或核电,而是意识之“物质”的发电。
如“搭架子”就是一个。一根标杆经过自己联通上下,上百会下两个涌泉的中间点,吸收草木的清芬,大地的蕴含,人气,青春,鲜花,笑脸,愉悦,坚强,云彩,吉祥,天空,海洋,自由,时间,空间,情感。
其实你的每一步进步我都知道,我都“看得见”,你不仅是你的,你也是我的。
身灵、心灵、灵灵都是我的眼睛,都是我的装置,我可以不用,但我不能没有。你知道我、关注我,我会知道,我也会来知道你,关注你。
能量就是你想靠近我,你还能以“一箭的距离”来实现靠近。
其实之所以称为沙漏意识还因为这是对于限制的“投机钻营”,是机会主义者的巧妙伎俩。人立在天地之间,先只说天,一是要知晓天是什么,它到底是怎么组成的。二是怎么上天。你想上天?这么说是一个打趣或讽刺,意思是你想得多了,是不可能的那种多。
天就不能上吗?谁规定的天不能上?规定不能上就不能上、就不能上吗?
那么后天、先天呢?
人最不可能上的是人天,人和人互不信任。久爱生厌,久病床前孝子,逢人只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咱啥也别说了,就采用交换的方式,以金币来衡量吧,既亮质也亮面,面子里子都有了。我还是不能放心你,那就制定一些条条框框吧,画个圈,你可不要跳出来哟。
互相信任的年代都是最美好的年代。
信是我的任何苗头都不会产生,信已经是我的生命,任就是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们没有任何提防,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可昭日月,可一言千钧,一言九鼎。
人可以上自己的天,也只有先上自己的天。
沙漏意识正是后天到先天的一个驿站,等于在天上钻了一个洞。沙漏是细腰的,下面一个三角形,上面一个倒三角形,细沙几乎均匀地飘下来,满了就倒一个个,并不失“时”机地记录下来。
有人不眼珠地盯着,不是一个人而是三个人,“误”了时辰可是要杀头的,是重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