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偿爷恕罪,靳叩......”
还没等靳叩说完,偿爷用指头轻轻叩响了桌案,打断了靳叩的话音。
“靳叩啊,这是第三次了,你第三次失败了!”
偿爷的话说得平淡,但靳叩已经听得冷汗直流,完全顾不得这满身痛楚,靳叩将支着身形的半截枪杆放下置于身前,强撑着绵软的身子向偿爷叩首,语气倔强且悲凉。
“偿爷!偿爷再给我一次机会!靳叩下次一定能......”
“行了!”
偿爷提振一声,让靳叩瞬间将话噎在了喉咙,心跳更是短暂地停滞了。
“我女儿余如愿,你见过了吧?”
这猝不及防地一转话锋,让靳叩一时没跟上思绪,只是傻傻且卑微地回应道:“是,小的见过了,不敢有......”
“一个月后,你们完婚,你就是我余家的女婿。”
此话一出,靳叩听得连呼吸都忘了,抬眼痴痴愣愣地看着偿爷,长大的嘴巴足以放下一整只拳头,良久都说不出话。
偿爷看着靳叩,手指依然在有序地敲打着桌案,一字一句如魔咒一般烙刻在靳叩此时的心中。
“你现在的一切,都是我给你的!但你又一次次辜负我对你的期待!你觉得你该拿什么还?命?你的命在我这儿可不值钱!你想要好生活,我依然能给你,但我要的,是你的唯命是从!你给的起吗?”
“给!我给!”
偿爷话音刚落,靳叩便挪动着双腿朝偿爷又靠近了几分,高仰着下颚,抬起一双手,似奉偿爷若神明,满眼的疯狂!
“回去养伤吧,其余的我会来安排的。”
偿爷看着靳叩对自己痴若狂魔的模样,内心作呕,于是摆手随意地将其打发,让其赶快消失。
如今靳叩仿佛中了噬心蛊,对偿爷的一举一动都心领神会,见摆手便立刻收拾起自己,尽自己所能最快地消失在偿爷面前,动作缓慢却又利索。
而偿爷看着靳叩离开的背影,只有满脸的鄙夷之色。
——
南港。
余如愿收拾了包袱行囊,正打算上船远行,可就在她还在物色船只时,一道声音从其背后响起。
“余姑娘!且慢!”
那是一道虚弱且熟悉的声音,余如愿一听便知是谁,回头满眼厌恶地看着拄着拐杖立在自己身前七尺远的靳叩。
“靳叩!你当真好手段!联合余偿一起诓骗我!亏我还对你百般同情担忧,现在想想真是瞎了我的眼!”
余如愿不再像以往那般谦和有礼,对靳叩直呼其名,话音异常沉重。
而靳叩则显得平静了许多,拖着虚弱的身子向余如愿解释道:“余姑娘,我对你,只有实话,我与你一样,也是第一次听说偿爷的安排,绝没有联合偿爷一同诓骗你!请你相信我!”
“相信你又如何?”余如愿对靳叩苍白的解释嗤之以鼻,双手环抱在胸前,阴沉着脸色反问道:“相信你就能让余偿回心转意?就能还我自由之身?相信你不能改变任何事!靳叩!你什么都做不了!我也什么都做不了!”
“对,余姑娘,我们什么都做不了。”
面对余如愿的话,靳叩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但话语后的一段补充,却直接戳中了余如愿的痛楚。
“所以余姑娘,你也走不了,就算侥幸出了文阳城,不管走多远,偿爷也一定会抓你回来完婚。”
“靳叩!你耻!!!”
余如愿怒吼着上前数步,伸手拽起了靳叩的衣襟,将虚弱比的他提到了自己的面前,眼神已然将其千刀万剐。
而靳叩只能直视余如愿,奈道:“余姑娘,靳某只与你说实话,不敢有虚言。”
“实话实话!你说实话又有什么用!”
虽然嘴上不愿意承认,但余如愿心里比靳叩更加清楚,靳叩说得没。
不管走到哪儿,手眼通天的余偿都会把她抓回来,论天涯海角。
想通了真相的余如愿放下了靳叩,一向坚强的她也在这一刻展现了柔弱,抿着嘴任由泪水滑落,哭得梨花带雨。
靳叩看着余如愿伸手想去擦拭余如愿的泪水,却又看到自己脏兮兮的手掌,奈抬起后又放下,只能低垂着眼睛真诚地说道:“余姑娘,我知道你不愿意嫁给我,我是乞丐出身,身长处,办事不力,论哪一点都配不上你。”
“呸!我只是不想成亲!不管是你还是谁!”
靳叩看着余如愿倔强得有些可爱的模样,目露暖流,回道:“明白。”
“可余姑娘,我想成亲!我想要好生活,余家,可以给我好生活!”
余如愿正眼看着靳叩,有些惊讶这人居然如此耻且坦诚。
而靳叩也确实做到了他所说的,对余如愿只有实话。
“我对余姑娘你确有好感,这是实话,但我想要好生活,想过好日子,这也是实话!”
“偿????????????爷对我不计前嫌,要我用我的唯命是从换将来一段好时光,我认了!”
“余姑娘,我会对偿爷唯命是从,会对余家忠心耿耿,会对你舍己奉身.....这,也都是实话!”
靳叩这番话说得郑重,落在余如愿的耳中,竟让她有些震撼且犹豫起来。
二人就这样默然审视对方良久,靳叩倚着拐杖耐心等待着,等待着余如愿回心转意。
最后的最后,余如愿终于松了口,只是语气依然冷漠。
“成亲后,你不准碰我!”
“明白。”
“还有,成亲后就搬出去吧,我不想呆在余家。”
“我,我没地方去了......”
“所谓,只要能离开余家,流落街头都行。”
余如愿搀扶着靳叩,从南港码头一边聊着,一边隐入了人潮......
——
大婚,满眼的喜庆。
余偿自然不会同意余如愿的要求,他在文阳西南角买下了一处宅邸,区别于余家,高悬“靳府”的匾额。
又因余偿入文阳时日不多,根基不稳,所以靳叩与余如愿二人婚礼一概从简,只有余偿生意场上的几名商贾合伙送来了贺礼,但有一道极为特殊的人影却出现在了靳府门前。
卸下一身官袍,换上常服的林再格与余偿并肩而立,看着前来道贺的人一个个走入靳府门中。
“余总商,我一上任就遇上了你家这等好事,看来未来仕途一定也会出彩呀!”
林再格这话说得隐晦,看着余偿的眼神也有些意味深长。
而余偿也在微笑间谦逊回道:“大人说笑,小女婚事怎可影响大人仕途,不过都是过来沾沾喜气罢了。”
“看!大人您就是沾到喜气了。”
余偿遥遥一指,指向了那踏入靳府的一道人影。
林再格随其视线看去,发现那是鸣震镖局的总镖头,向锋!
“他的一条命,能换一座金驹寨。”
林再格听着这话,不由审视了一番余偿。
经由上次勘探误后,林再格便开始逐渐关注起余偿的话来,但见其面上平淡如水看不出任何情绪,林再格也收了收心思,远走时朝余偿摆了摆手,道:“送你十年不经巡检,自由出入文阳的特权。”
“谢过大人。”
——
忙过所有事宜后,靳叩终于找到间隙,带着向锋来到靳府的花园,师徒二人坐在石凳上,虽只过去小半年时光,但一切仿佛都已经物是人非。
靳叩穿着一身华丽喜庆的婚袍端坐着,红光满面的脸上完全消除当初的稚气,剩下了一份深远的成熟与沉稳。
但其对面坐着的向锋,却大不如从前。
原本梳理齐整的花白头发散乱开数根垂在面前,面色瘦弱消沉,虽然强行提振起喜悦的神采,却又难掩他眼底的郁郁寡欢。
此时正由靳叩斟酒,二人拿着酒杯各自饮用,一边喝,向锋一边对靳叩叮嘱道:“成家了,就好好顾家!别学着以前那样毛手毛脚的,不体面!”
“师傅,哪管什么体面呀!咱还是你手底下那个小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