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叹气,陛下不是个让人省心的,铜马朝好不容易平定了西凉羌胡闹事,尚且没能休养生息,又要闹出朝廷争斗吗?
一个红披风男子大声笑道:“孟德何以担忧?在你我面前,小小的胡轻侯算得了什么?”
红披风男子身后百十人钦佩地看着红披风男子,世上就没有能够与主公比肩的人物。
有壮士大声道:“主公当世人杰,孰能相提并论?”
另一个壮士傲然道:“我除了主公,谁也不服。”
又是一个壮士道:“什么胡轻侯,一个女人也敢称洛阳第一人,京城内就没有男人了吗?”
另一个壮士笑道:“那胡轻侯就是因为主公不在才有机会扬名,不然哪里有她出头的机会。”
一群壮士极力赞扬那红披风男子,每个人的脸上都是真诚的佩服和崇拜。他们都是一些市井之徒,有的出身低贱,平民都不是,是大门阀的家奴出身;有的身上背着命案;有的是卖菜的;有的是地痞流氓。他们唯一的共同点就是被那红披风的主公折服。世人都看不起他们,只有那红披风的男子与他们平等相处。
某个壮士眼角含泪:“我永远不会忘记我第一次见到主公的那一天。”那一日,他穷途末路,缩在街角,又累又饿又冷,以为马上就要死在街上,被野狗撕咬。是那红披风男子停下了马车,看着他赞叹道:“好一个壮士啊!来人,给这位壮士拿吃食来。”然后亲自递到了
他的面前,拍着他的肩膀道:“若有不顺,只管到袁司徒府寻我,我是袁韶。”
作为四世三公的袁阀的公子,竟然对一个街头快要饿死的乞丐客客气气,自称“我”,亲自递上食物,这是何等的平易近人?他这辈子第一次感受到了尊重和温暖,知道世界原来是温暖的。就为了这点温暖,他的命就是主公的。
另一个壮士深深地看着袁韶的背影,眼神中是为了主公不惜身死的火热激情。当年他被官府通缉,身上数处受伤,走投无路,听说洛阳司徒府袁韶公子义薄云天,豪气干云,他抱着最后的希望去了司徒府,是袁韶收留了他。“好一条汉子。”这是袁韶握着他满是血污的手说的第一句话。“只管放心,有我袁韶在一日,就绝不能有人为难了你。”这是袁韶亲手给他包裹伤口时候说的话。他记得很清楚,他看到了袁韶眼中的泪水。世上除了主公袁韶,还有谁如此重视他同情他,为他这条贱命流下一滴泪水?主公二字,心悦诚服,万世不易。
那“孟德”转头看了一眼袁韶,勉强笑道:“有本初在,世上无忧矣。”
“孟德”和袁韶身后十余处,袁述冷冷地看着袁韶的背影,不屑地扯动嘴角,庶子而已,在袁府中也配叫嚣?他看着跟在袁韶背后的一群壮士,心中更加不屑,袁韶沽名钓誉,专养亡命之徒,这是想要做什么,真以为别人不知道吗?
袁述冷冷地看着袁韶,以为手里有些死士就了不起了?走着瞧!
他随意地与其他一齐出游的门阀公子聊着,心中一个个计策诞生又毁灭,如何才能压制袁韶?
袁述微微有些愤怒,大哥袁基就不知道与他联手打压这个庶子吗?真是仁厚的过了分。
数百人马缓缓前进,眼看就要进城,前方有几十人簇拥着一辆马车缓缓靠近。
一个送信的曹家仆役不敢置信地看着那几十人,身体一震,匆匆对“孟德”道:“大公子,那人就是胡轻侯!”
众人一怔,一齐望去,却见马车上一个少女死死地拉着一个拼命向马车外扑腾的小女孩:“小心!再不听话就打你屁股了!哎呀,危险!”
袁韶冷笑道:“那就是胡轻侯?来得正好!”
胡轻侯水漫太尉府,耐心等待后续。结果一连数日,太尉府什么动静都没有,既没有看到杨赐杨彪上奏本告她,也没看到杨休跑来责问她做得太过分。洛阳城都在夸张地谣传胡轻侯与杨赐父女相残了,杨赐竟然躲在太尉府做缩头乌龟。
胡轻侯对此愤怒了,太尉府还能站起来吗?你丫好歹来个人与胡某势不两立啊。
对于太尉府的沉默,胡轻侯无奈极了,是不是用力过猛,直接将太尉府的脊梁骨打断了?这可不是她想要的。
面对一条死狗,胡轻侯只能老老实实想备用方案。只是看铜马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尉都乖乖的躺平任打,其余官员还会不识趣的与她唱对台吗?
胡轻侯唯有长叹:“胡某需要一个男配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群演员不给力,个个没有上进心,胡轻侯只能暂且偃旗息鼓。好在这世界娱乐度太低,小小一个水漫太尉府就让刘洪兴奋地发抖,一直没能缓过劲来,估计半个月内新鲜感不会过去。她还有半个月可以寻找机会。
“半个月……天气就要冷了……”胡轻侯瞅瞅天空,总不能一直傻乎乎地什么事情也不办吧?她想了想,决定练习骑马。赶马车的马温顺得很,肯定不能用来冲锋陷阵,新手用来练习骑马正好不过。
“以后胡某成为当世骑兵名将,就找一万匹白马,找赵云当大将;找一万匹黑马,找张飞当大将;找一万匹红马,找关羽当大将。然后胡某不管遇到谁,三万骑兵一出,逮谁灭谁,哈哈哈哈!”
小轻渝听说要骑马,兴奋得很,屡屡要扑到马背上,胡轻侯只能死死抱住她。
“再不听话就打屁股了!”
可惜小轻渝一点都不怕她。
前方,数百人马忽然停下。胡轻侯心中一紧,立刻将小轻渝抱回了马车内,手按上了腰间的剑柄,膝盖弯曲,微微蹲下。
袁韶冷冷地看着马车内的胡轻侯,这个瘦弱的女子就是传闻中搅得京城天翻地覆的胡轻侯?
他冷冷地道:“你就是胡轻侯?不过如此。”
弘农杨氏是名门大族,与袁阀算是同气连枝,友谊深厚,袁韶若是没有遇到也就算了,当面遇上了,若是不给杨氏出气,传出去不好听。
而且……
袁韶不屑又憎恨地看着胡轻侯,洛阳城内名声最大的人必须是他袁韶,洛阳第一人必须是他袁韶,什么时候轮到胡轻侯了?
胡轻侯仔细打量众人,确定不是专门跑来杀她的,心中大定。虽然领头的几个人衣衫华丽,后方仆役手臂上停着苍鹰,四周有猎犬围绕,一看便知是豪门大阀的公子哥儿们打猎回来,但是她会在乎一群公子哥儿?
胡轻侯从马车上站起,负手而立,傲然抬头看天,用鼻孔俯视一群公子哥儿:“你们是什么人?为何挡住本官的去路。”
炜千等人盯着袁韶等人仔细看,没在京城内见过,有山贼大声叫道:“你们是谁啊,竟然敢挡住胡左监丞的道路,不知道我家老爷是洛阳第一人吗?小心灭了你们!”
袁韶脸色立刻变了,这辈子第一次有人在他嚣张跋扈!洛阳第一人?老子打得你不是人!
“孟德”不用转头看就知道袁韶肯定大怒,他心中暗暗叹气,胡轻侯真是嚣张跋扈的过分,怪不得袁韶不能忍。但胡轻侯是陛下的密探,他们必须以大局为重,没有必要招惹胡轻侯。
“孟德”拱手道:“在下曹躁,见过胡左监丞。”
胡轻侯一怔,问道:“曹躁……”声音都变尖锐了:“哪个曹躁!”同名同姓的人太多了,必须问清楚!
袁韶袁述与一群门阀公子仆役一齐盯着胡轻侯,果然与曹家有关系,不然何以这么激动。
曹躁微笑着道:“家父大鸿胪曹高,与胡左监丞见过一面。在下今日得见胡左监丞,果然是一代人杰,在下三生有幸。”他恭恭敬敬地拱手行礼,曹家与袁韶不同,曹家与胡轻侯没有仇怨,严格说还有些小交情,没必要见面就闹得不愉快。
但曹躁也不想袁韶与胡轻侯起冲突。胡轻侯就是陛下的一把刀,袁韶何必傻乎乎地得罪胡轻侯?
曹躁心中微微叹气,他知道袁韶为何看胡轻侯不顺眼,不就是“洛阳第一人”吗?他理解一心求名的袁韶的愤怒,但得罪胡轻侯实在太不理智了。曹躁微笑指着袁韶介绍道:“这胡左监丞,这位就是袁司徒的侄子袁……”
胡轻侯陡然大叫:“你就是曹躁曹孟德,小名阿瞒?”
曹躁尴尬地停止介绍,道:“是,正是在下。”他再一次仔细打量胡轻侯,百分之一百今日是首次见面,心中困惑极了,胡轻侯为何如此了解自己?到底与自己是什么关系?
胡轻侯死死地盯着曹躁,这个就是大名鼎鼎的曹老板?没看出“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臣”的模样。瞧曹老板左牵黄,右擎苍,身上穿件小马甲的潇洒劲,妥妥的一个纨绔子弟,你丫说他是爱新觉罗溥同志我都信,就这还能横扫天下?
胡轻侯咬牙切齿,抬头看天,遇到了曹老板,是把他踩在脚底碾压,还是踩在脚底碾压?
胡轻侯脸色一阵青,一阵红,该死的,今天不该出门的!
曹躁莫名其妙地看着胡轻侯,这模样果然是与自己相识吗?不应该啊。
袁韶冷冷地看着胡轻侯,心中怒火大炽,竟然连自己的名字都没听完!
袁述认真打量胡轻侯,这就是大名鼎鼎的“泼妇”?果然与曹躁关系不同凡响。
一群门阀公子和仆从兴奋地看着胡轻侯,难道真是曹躁的小情人或者私生女?有人暗暗打暗号,我坐庄,你们快点下注。
许久,胡轻侯吁了口气,慢慢低头俯视曹躁,眼神深邃无比。
无数人盯着胡轻侯,好些人握紧了拳头,下一刻,胡轻侯是从马车上飞扑到曹躁的怀里:“孟德哥哥,你竟然忘记了轻侯妹妹了吗?”
还是拔出宝剑,指着曹躁的鼻子厉声喝道:“负心汉,你竟然不记得我了?你知道我等了你多久吗?今日定要挖出你的心肝,看看你心中究竟藏了那个贱人!”
众目睽睽之下,胡轻侯深呼吸,一秒变脸,谄媚地笑,不住地搓手:“阁下就是大名鼎鼎的曹躁曹孟德曹老……曹公子?久仰,久仰,幸会,幸会!听说曹公子是沛国人?真是巧啊,胡某也是沛国人,我们是老乡啊!人生三大喜,久旱逢甘露,他乡遇故知。胡某与曹公子在万里之外相遇,实在是缘分啊。胡某除了恭喜曹公子,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恭喜,恭喜!”
众人死死地盯着胡轻侯,什么是前倨后恭?这就是前倨后恭!
炜千等人呆呆地看着胡轻侯,这真的是胡老大?是不是冒牌的?
小轻渝瞅瞅姐姐,慢悠悠地靠近马屁股,骑马,骑马!
袁韶不屑极了,冷哼道:“这就是洛阳第一人?”
胡轻侯盯着曹躁一眨不眨,客客气气地道:“都是虚名而已。”要是抱上了曹老板的大腿,是不是就能保住小命了?这个时候一定要态度谦卑,再也没有比保住小命更重要的事情了,能够站在曹躁身边的人不是曹洪就是夏侯渊,得罪了他们就是得罪了曹躁,万万不能计较,左右被人嘲讽几句又不会少了一块肉,且当耳边风,他狂任他狂,他强任他强。
袁韶大笑:“真是无耻之徒。”
胡轻侯微笑:“客气,客气。”挣钱嘛,生意,不寒碜。不对,无耻嘛,活命,不寒碜。
袁述冷冷地看胡轻侯,小人一个,不足为虑。
曹躁尴尬地看着胡轻侯,看似为袁韶的口不择言手足无措,心中警惕万分,根据曹高的书信,胡轻侯是个猖狂得没边的人,铜马朝的太尉说羞辱就羞辱了,方才初见的时候也尽显猖狂本色,可怎么一听自己是曹躁就立刻变了?其中的理由不想明白,睡觉都睡不安稳。
一群袁韶的手下敬佩地看着他,有人骄傲地叫嚷:
“胡轻侯根本不敢与主公作对!”
有人不屑地看着胡轻侯,大声地道:“袁阀四世三公,胡轻侯是什么东西,也敢在主公面前狂傲吗?算胡轻侯识趣。”
有人指着胡轻侯的鼻子道:“胡轻侯,快过来跪下!”
胡轻侯只是谄媚地微笑,毫不理会。抱大腿是一回事,做狗是另一回事,再说胡某抱的是曹躁的大腿,你丫不过是曹躁的跟班,信不信胡某成了曹老板的手下后第一个就收拾你。咦,袁阀?袁韶?也是个大佬啊。
袁韶听着众人的叫嚷,志得意满。太尉杨赐搞不定的人在他的呵斥下根本不敢反驳,这消息传出去洛阳第一人不是他还能是谁?天下英豪更要纷纷投靠他了。他傲然仰头看天,此刻所有人一定都崇拜地看着他,为他的光彩所折服。
忽然,袁韶的眼角看到一个小不点看都不看他,努力在马车中攀爬。他心中大怒,我袁韶所到之处就是一只蚂蚁都要跪下,你竟然敢不把我袁韶放在眼中?
袁韶瞪圆了眼睛,对着那个小不点厉声喝道:“你!马车上的小贱人,为何不跪下!”
小轻渝正在越来越靠近马背,忽然听到大喝,一惊之下手一松,向着马车下摔了下去。人影一闪,胡轻侯在小轻渝摔到地面前抱住了她。
“受伤了没有?”胡轻渝仔细查看小轻渝的头脸身体手脚,没看到有擦伤撞到的痕迹。
小轻渝睁大了眼睛看姐姐,扁嘴大哭。
胡轻侯抱紧她,轻轻拍着小轻渝的背:“轻渝乖,没事了,姐姐在这里,不哭。”
袁韶见小女孩掉下马车大哭,忍不住大笑:“哈哈哈哈!怎么就没有摔死了她。”
曹躁小心地问道:“可有伤到?在下带有上好的伤药。”
胡轻侯冷冷地看着袁韶,心中对自己愤怒到了极点。她闭上眼睛,感受着四周的寒冷秋风,猛然睁开,眼神中尽是高高在上的桀骜不驯。
“那个傻笑的白痴,你是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