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铃看着贺清。
贺清被她按在地上,她骑在贺清身上,确保对方没办法继续挣扎和逃跑。
平时趾高气扬目下尘的大作家在哭,一点也看不出之前把她踩在地上的气势。
看起来好像是她欺负了贺清,但她什么都没做——还什么都没做。
贺清一脸见了鬼的表情,花铃第一次在她脸上看到这么害怕的表情,她在商场就察觉到了贺清的情绪有些不对,因为觉得可能会有好玩的事情才一路紧跟过来。但她没料到贺清会有这么严重的反应。
她对此倒不是全头绪:这是她第一次和贺清在贺清家以外的地方遇到,而且自己的打扮和平时也不同。她从第一次见面时起便按照贺清透露出的喜好打扮,为此还特意去买了不少新衣服,穿着平时常穿的衣服出现在贺清面前倒确实是第一次。
但即便如此,她也不至于有这种反应吧?简直就像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花铃在有生以来第一次对自己的形象产生了深深的担忧和质疑,她想了一下,又觉得应该不是自己的脸太可怕了,毕竟贺清之前对自己的沉迷不像是装出来的。
“对不起??”地上的女人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地不知在为什么道歉。
花铃在等贺清自己安静下来。终于,贺清像是下定决心等死一样死死闭上眼睛,咬住嘴唇,也不再说话了。看来,她虽然安静了,却没有冷静下来。
“??”花铃困惑地看着贺清,问:“你很怕我吗?”
贺清喜欢欺辱她,但绝不怕她,所以花铃感到非常疑惑。
这确实很有趣,但未免也太奇怪了。
贺清打过她,侮辱过她,也强奸过她,怎么可能怕她?
不过贺清的精神卫生状况堪忧的问题倒是她早就掌握了的。她原本以为贺清顶多在写不出稿子的时候大哭、乱砸东西、在心情不好的时候把自己叫来用作发泄,没想到还会发生这么好玩的事情。
贺清并不回答,她在闭着眼睛发抖。
啊??但是这个反应是不是过分了一点?
花铃保持着困惑的表情,问:“需要报警或者叫救护车吗?”
贺清立刻睁开了眼睛:“不!!!”她发出了远比刚才凄惨的叫声。
果然不行。
好,决定了。
花铃终于站起身来,她一点都不介意自己的裙底可能被看到,她居高临下地站在贺清身边,俯视着狼狈地倒在地上的贺清。
“站起来。”她尽量用温和的声音这样说。
贺清警惕而恐惧地看着她,并不敢动。
现在的这个角度,她很轻松就能踩在贺清的脖子上,就像以前贺清对她做过的一样。危险的念头转瞬即逝,花铃露出温柔的笑容,伸出手,说:“起来。”
“不然我就帮你报警了。”她说这话的时候,真的笑了起来:她觉得这太好笑了,她居然可以用让警察来抓私闯民宅的嫌疑人来威胁房主。
贺清挣扎着,用力的手脚支撑起身体坐起来。花铃的手伸到眼前,她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握住了花铃的手。
喜欢的人的手白皙美丽又细腻柔软,此刻温柔地回握住自己的手,给她支撑身体的力量,但贺清根本不敢抬头看对方的脸。
但即便如此,她也再一次开始发抖了——她看到了花铃有着华丽而精致的刺绣的裙子,看到了花铃的黑色高跟凉鞋,鞋跟细细的,踩在瓷砖上会发出可怕的声音。这不是平时的花铃会穿的衣服和鞋子,这令她感到陌生而恐惧。
“来。”
花铃能感受到贺清的情绪非常不稳定,但继续这样也不是办法,她拿出强硬的架势,半牵半拖地把贺清带离书房,把她带到客厅,把她按在柔软的沙发上坐下。
白天也显得十分阴暗的书房好像不适合她们说话,花铃的直觉告诉她应该找一个明亮一点的地方,那大概就只有卧室、客厅和楼上的天台了。鉴于贺清平时也会故意拉上遮光窗帘把卧室弄得不见日光,天台又已经差不多是没有地方可以落脚的一片废墟,花铃最后还是选了有落地窗的客厅。
已经是中午了,今天是天气晴朗的好日子,日光很强烈。客厅的布置以白色为基调,在此刻显得非常明亮,甚至有点刺眼,花铃忍不住给正对海面的落地窗拉上一层白色的纱帘。
贺清乖乖地坐在沙发上,低着头,并不敢动,也并不说话。
花铃凑近她,果然看到她猛地抖了一下。这确实很有意思,但如果一直这样下去就不太好了。她强行抓住贺清的一只手,对方立刻努力挣扎着想把手抽回去,花铃死死抓住她的手,问:“你怎么了?”
“很害怕吗?”
贺清牙齿发颤,努力地点了点头。她很害怕,她希望花铃快点走,快点留她一个人静一静。
“今天怎么回事,突然出门玩吗?”
花铃努力使自己的语气温柔一点,她对此确实也非常疑惑。她当然知道贺清平时很少出门,今天也的确可以算是偶遇,她出门逛街购物的时候偶然发现贺清的手机定位和自己在同一间商场,便刻意找了过去,想顺势试一试在外面玩约会游戏,没想到对方像是见了鬼一样直接跑了。
她当时倒是一眼看到了甜品店的袋子,还以为贺清是专门去吃垃圾食品的,但对方跑得这么快就实在太可疑了。
贺清一时说不出话,她低着头,双膝并拢,双手放在膝盖上,简直就像在被老师训斥的小学生一样。花铃没有提出下一个问题,她希望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便一边等着她组织语言,一边打开手机,调出贺清的信用卡消费记录。
在某些方面古板得令人震惊的女人拒绝使用电子支付,还在用现金和信用卡。
有了,果然还是习惯性地在用这张卡。
今天有三条消费记录:甜品店,甜品店,饰品店??
饰品?花铃看着熟悉的店名,又看了一眼贺清的脸,没办法将两者联系到一起。
贺清在此刻也终于用颤抖的声音说出话来了:“去??去买东西??”
“买了什么?”花铃表情和蔼地问。
贺清没敢看她的脸,只转过头去看了一眼餐桌,上面摆着两个纸袋。
啧??花铃强忍着发出不雅声音的冲动,丢下一句“不许动”之后,起身走去了餐桌旁。
她粗略地扫了一眼包装袋上的商标,见确实是最近走红的甜品店和自己常去的饰品店,便拿着袋子回到贺清身边坐下。贺清果然也乖乖听了她的话,没有趁机逃跑,看来在这种情况下要强硬一点对待她才行。
花铃先是在贺清面前拆了甜品店的蛋糕盒,里面有三块切片蛋糕,包装纸袋里的纸质购物票据上写着:花卉系列新品:桂花切片蛋糕,桃花切片蛋糕,樱花切片蛋糕。
啊,看来她是准备把蛋糕当饭吃了,还是毫不健康的饮食习惯。
花铃拿起饰品店的包装袋时,贺清抬起了头。
还是礼品包装盒。
花铃笑着在贺清眼前摇了摇两个小盒子:“买给自己的?”
贺清摇头。
“我可以拆开吗?”
贺清还是摇头。
“啊,莫非是买给情人的礼物吗?”花铃故意这样问,她当然知道贺清不可能有什么情人,但她有些惊讶地发现,贺清脸上出现了欲言又止的迟疑神情。
好的,既然大作家不想说话,那就开始愉快的猜谜游戏吧。
贺清如果有可以被称作情人的对象,可能确实也就只有自己了。
这可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不过此刻花铃很想笑。
“买给我的?”她凑近贺清,看到对方眼中闪过慌乱和羞惭之后,不禁想要大笑和叹气。
在她的世界观中,贺清这种人真的是太过于新奇了。
简直是新人类。
已经上床过不知多少次了,从来没有过约会或是礼物,论是圣诞节还是新年还是情人节都没有任何表示甚至是祝贺信息。她本来以为贺清就是这样的怪人,或者只是当她是免费的保姆兼肉便器,没想到对方突然想要送她礼物。
说实话,晚过头了。
“为什么?”她问,“见面纪念日吗?”
贺清眼中闪过了茫然,她摇了摇头。
啊,这个反应??花铃歪过头:“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日子是哪一天吗?”
贺清诚实地摇头。
不是啊。
花铃继续问:“那为什么突然想要送我礼物呢?”
是啊,为什么呢?贺清也沉思起来。
为了求婚?不,已经决定了这次先送饰品,下次再送戒指求婚,如果用胸针或者发饰来求婚的话可能会有点奇怪??
“因为??想要求婚?”她迟疑着慢慢说出了这句话。
求??婚???对??谁???
花铃觉得自己大脑放空了。
除了她以外,还能有谁?
“求婚?今天吗?”她用稍微有些滞涩的声音问。
“不,下一次。”贺清的声音在抖,但状态看起来比之前好多了,至少能很快给出回答。她没有考虑过是什么时候,只是直觉地觉得这次不行,那就放到下一次吧。她没有考虑过花铃什么时候会有时间,因为一向是她叫了花铃,对方就会在一小时之内赶到她身边的。
“为什么呢?”
贺清是非常任性的人,指望她准备什么浪漫的约会场景然后求婚简直就是奢望。花铃根本没有对此报以任何希望。
“因为这次买了胸针???胸针不可以用来求婚???”贺清说出了自己都法确认是否能构成完整逻辑的句子。她也确实不明白,胸针是否能够代替戒指作为求婚礼物。
“??”
贺清是认真的。
花铃陷入了难言的沉默。
她一时说不出话来,她想一口气吐出来的话实在太多了,实在不知道该先说什么。
她看着茶几上的蛋糕,桂花味是金黄色,桃花味是桃红色,樱花味是浅粉色,蛋糕表面都有一层半透明的啫喱,里面是可食用的花瓣。
甜品店附赠了三套金属餐具,方便随时食用。
回过神来的时候,花铃已经用金属叉子切下了一大块桂花蛋糕放进嘴里。
蛋糕柔软湿润,慕斯细腻清甜,啫喱充满了花香的气息。
桂花味很好吃,桃花味也不,樱花味最好看,但味道稍微差一些。
她狠狠地嚼着柔软的蛋糕。她平时不太吃甜食,蛋糕这种东西吃一口就必须配一口黑咖啡或者浓茶,像这样一次吃这么多口蛋糕却没有咖啡中和甜味对她来说有些痛苦,她纯粹只是被什么东西冲昏了头脑,想要暂时逃避现实,才会在失去一部分理智的情况下这样做。
在感官神经几乎被甜味麻痹的时候,花铃猛地抬头望向贺清,对方像是幼儿园的乖孩子一样,以挑不出处的乖巧坐姿安静地坐着,眼睛死死盯着已经被花铃毫不怜惜地吃得乱七八糟的蛋糕。花铃在心底嗤笑着,心想,快要三十岁的女人,难道还要因为她把几块蛋糕切得不够好看而难过吗?
“??”几秒钟过去,花铃不得不面对现实:恐怕,贺清确实就是这样的人。
因为旁边二十九岁的成年女性的坐姿实在太像小孩子了,花铃忍不住又用叉子切下一小块蛋糕,凑到贺清嘴边。
女人盯着她的手,看起来有些惊恐。
“吃。”花铃微笑着看她,想测试这种状况下对方会不会乖乖听话。
贺清缓慢地摇了一下头,并不张嘴。
“那我就一个人全部吃掉了哦?
几秒钟后,女人迟疑着张开了嘴。
花铃喂完她之后,陷入了难言的沉默。
她在此之前从来没有想过,可能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她并不是不开心,但现实情况和她预想的差距很大,令她不禁陷入沉思。
回过神来的时候,贺清的脸有些红红的,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花铃循着她的视线看到了自己手上的金属叉子,稍微想了一下,便露出了笑容:“欸,在想什么?间接接吻?”她把叉子扔到茶几上,故意露出暧昧的笑容,把脸凑近了贺清的脸,果然又看到了对方惊恐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