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辰夜可能永远都法忘记自己第一次亲手抱住新生儿的那一刻。

她很小、很轻，又很软。虽然很轻，但那份重量足以让人感觉手指发软。小小的婴儿安稳地睡着，完全不知道这是自己和妈妈的第一次会面。

这是她和苏桃的孩子，她看起来那么小、那么脆弱，又那么可爱……新奇而温暖的感觉让她一时抱着孩子，动弹不得。在胸口蔓延开的，那种让她感到飘飘然的，让她不由自主地开始幻想未来的那份感情，令她难以思考、难以行动，只想永远地沉浸在此刻的幸福之中。她总觉得，好像过了好久，她才吸入了下一口氧气。

苏桃的状态还不，医生和护理师说她恢复得不，这是最令人开心的事情。她们把两个孩子一起带回家，晓晓对她的妹妹很好奇，一直盯着她看。苏桃抱抱这个，又抱抱那个，觉得哪个都好可爱，好想把她们一起紧紧抱住。

邵辰夜坐在苏桃身边，看着苏桃和她们的两个女儿，几乎被这股幸福感冲击到有些眩晕。她们有两个孩子了，是两个可爱的女孩，今后，她们会一起抚养孩子，一直一起生活下去的吧？

苏桃虽然恢复得不，但比起一开始还是憔悴了一些。邵辰夜到现在都记得自己接到医院电话时焦虑又担忧的心情，她在真正面临这种恐怖的概率问题时几乎快要窒息，论是为了什么，她都绝对不想让她的Oga面对这种风险了。她最近想了很多，也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两个孩子已经足够了，如果苏桃没有意见的话，她这个月就可以去解决这个问题。

“你好呀~”苏桃的声音非常温柔，尾音也轻轻的，让人感觉心里微微有些痒。她最近总是和刚出生不久的孩子说这句话，快乐地和她打招呼，连带着邵辰夜也学着她，时常对婴儿说这句话了。

你好呀，我也是你的妈妈哦？我们以后会一起生活很久，让我们来好好相处吧？

该给你起个什么样的名字呢？名字可是很重要的，以后可能会陪伴你一生呢。就算哪一天妈妈们都先一步离你而去，它也会一直陪伴着你。姐姐的名字叫苏曦，曦这个字就很好，那是清晨温柔、温暖又明亮的日光。你会想要什么名字呢，和姐姐配成一对的，让人一听就能明白你们是姐妹的名字，还是虽然和姐姐的名字没有关系，但也独特又好听的名字呢？

邵辰夜和苏桃靠在一起，自然地开始讨论要给妹妹起什么名字了。她们之前已经想过很多，把备选的名字全部记下来，结果越写越多，变得难以抉择了。

晓晓对自己的妹妹很感兴趣，她先是趴在旁边观察她，然后才慢慢地试着伸手去碰她。小婴儿还在睡觉，被吵醒了可不好，邵辰夜把晓晓抱在怀里，笑着轻声道：“现在还只能看，不能摸哦？妹妹现在还很脆弱的，要等她长大一点才能一起玩。”

苏桃好像觉得这样的形容很好笑，她一边笑，一边伸手摸晓晓的头：“她又不是玻璃……”

她们靠得很近，邵辰夜闻着苏桃身上熟悉的香气，忍不住低下头亲了她的脸颊。苏桃发出了有一点害羞的声音，让人想紧紧地抱住她。但最后邵辰夜还是没有这样做，她伸出手搂住她，和她安静地依靠着对方的身体。这样的接触已经令她心满意足，她能隔着衣服感受到苏桃身体的触感，能感受到她的体温，能感受到她呼吸时身体微微的起伏，能闻得到苏桃身上清新而不甜腻的香气……

这是她的妻子，是她的Oga，每当她想到这里，她的内心就充满了欢喜。

要怎么样才能让她安心而幸福地生活呢，还有什么能给她的呢，她最近总是忍不住在思考这些。苏桃自己呢，她想要什么样的生活，想要邵辰夜怎么做呢？

她望着苏桃，差一点就把“你想要什么”这种话问出口了。她想，苏桃一定会讨厌被这样问的吧？她的Oga喜欢的东西似乎不多，对衣服首饰没有很感兴趣，对书籍和艺术品也没有喜爱到沉迷的程度……她看着苏桃比之前清瘦了一些的侧脸发呆，又感觉有些心疼了。

身为Apha，她能做的很少，只能在护理和育儿方面出力。也正因如此，她最近对于苏桃的产后护理充满忧虑，她前阵子四处搜集了资料，当然也没有忽略心理健康这方面。孩子很可爱，令人感到新奇，她也想多抱抱她，但如果太过关注孩子，让苏桃或者晓晓被忽视了可不行……她小心翼翼地试图把握好尺度，目前看来似乎没有做什么。除此之外需要注意的事项还有很多很多，她第一次经历妻子生产这种事，论如何都想把一切都为苏桃准备好。

等两个孩子都一起睡着，邵辰夜和苏桃才找到机会把她们放在婴儿床上。她们一起静静地在儿童房看着她们的孩子，就连寂静的沉默都温柔得让人心软。

她们的孩子们睡着了，天真可爱的睡脸也惹人怜爱，让人好想趁她们睡着再亲亲她们。

能和孩子交流互动的时光是十分宝贵的，邵辰夜也非常珍惜和苏桃一起与孩子相处的时光。但同样宝贵的，还有只属于她们二人的时光呢。

直到此时，她们才松了一口气一般，将视线投向彼此。

苏桃的目光中带着几分疲惫与奈，她看着邵辰夜，慢慢地露出了微笑：看来，她们好像终于可以在短暂的时间里，卸下作为妈妈的责任了。

事情发生得太快了，她是说，所有的事情。

女人温柔地将她搂住，她们的身体慢慢地贴在一起。温暖而柔软的怀抱和熟悉的信息素让她自然地感到放松，苏桃慢慢地将身体靠在妻子身上，感到安心，又在这种时候变得有点懒洋洋的，几乎不想再动了，只想一直维持现状。

最开始，第一次被邵辰夜这样抱住的时候，苏桃只会感到害怕。她闻着Apha离得很近的气味，根本抑制不住身体因恐惧而产生的颤栗。将她锁在这间房子里的Apha表面上很温柔，实际上是非常可怕的人，她在那时只能寄希望于对方早一点厌烦，早一点把自己放走。

一切都是什么时候发生改变的，苏桃自己也法确定。她们像是在玩着某种可怕的扮演家庭的游戏，苏桃很清楚，温和的氛围、细腻的关怀，还有偶尔会令她沉迷的温馨感，全都是随时都会消失的幻象，更不要提偶尔胸口奇怪的悸动，那一定只会是幻觉。她明明什么都明白的，但或许是可怕的惯性裹挟了她的精神，或许是这种虚伪的生活实在过于理想，有什么在不知不觉间一点一滴渗透进她的生活，等她回过神来，她就已经习惯了和Apha之间的关系。

她会在这间房子里一边照顾孩子，一边等邵辰夜回家。她们会一起吃饭，一起逗小孩子玩，在饭后一起看一些轻松而没有意义的电视节目，然后在夜里一起入睡。不知从何时起，当她们相拥在一起的时候，接吻的时候，一切都变得那么自然，仿佛她们本就该这样做一样。苏桃为此感到害怕和焦虑的时候，又被强硬地标记了。

究竟是什么软化了她的精神呢，真的是信息素吗，还是完全不争气的她自己呢？漂亮的Apha总是很直接地说喜欢她，她会亲昵地拥抱她，亲吻她，还会刻意地取悦她，虽然有时候有点坏心眼……习惯和依赖也是在不知不觉间形成的，苏桃每次清醒过来都感到自责，但她确实……很难讨厌她。

然后，在苏桃还没有想清楚该怎么办的时候，第二个小生命找到了她。

她现在望着她的第二个女儿，还是感到非常不可思议。生命真的是非常奇妙又简单的东西，孕育一个新生命只需要不到一年的时间，而她面前的孩子将会拥有好几十年的人生。她能够生下孩子，能够成为母亲，但她究竟能不能好好地为她们的人生负责呢？想让孩子顺利、健康地长大，究竟需要什么呢？她们当然需要钱，需要照料，需要关怀和爱，除此之外呢？苏桃忍不住回想自己的人生，她自己又怎么样呢，她并不是什么出色的成年人，这样的她，又能让孩子成为什么样的人呢？

“你累了吗？”轻柔的嗓音在耳旁响起，苏桃轻轻出了一口气：“嗯。”她确实有些累了，于是照看孩子的工作被育婴师暂时接管，她被邵辰夜牵着手带回卧室休息。她最近好像也被当成需要被一直照料的小孩子了，邵辰夜专门请了假来陪她，苏桃不知道自己心底那股有点别扭的情绪究竟是什么。她躺在床上，靠在自己的妻子身上，身体自然地就放松了。带着一点苦味的草药的气味悠长而温柔，她闻着熟悉的气味，很快就昏昏欲睡。

“桃桃？”快要睡着的时候，女人好像轻轻地叫了她一声。

“嗯……”她含糊地想要回应，但她太困了，最后好像什么都没说出来，就彻底睡着了。

最近苏桃似乎有了新的烦恼。

邵辰夜犹豫过要不要开口直接问，但她想了一阵，最终还是放弃了。Oga的态度在逐渐软化，她还想再继续等等，等到苏桃愿意主动开口的那一天。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了，在天气好的周末，她们会一起带着孩子出门晒晒太阳。某个周六，邵辰夜终于有机会带自己的家人去她曾经很喜欢的湿地公园了。她提前做足了准备，带着一点深埋心底的雀跃，在非常理想的时节，牵着苏桃的手，走上了一条铺满落叶的小道。

脚下红棕色的落叶很厚，每走一步，都会有奇妙的声音响起。苏桃和她一起推着婴儿车，一起低头看着脚下。Oga今天似乎也心事重重，在散步时显得有些恍惚，她牵着邵辰夜的手，手指温柔地与她的交。只是这样与苏桃并肩走在一起，邵辰夜就觉得心里柔软得不行。

“今后……”苏桃的声音很轻又很小，邵辰夜静静地听着，听到了Oga有些恍惚的声音：“该怎么办呢……”

什么该怎么办呢，是养育孩子的话题吗？邵辰夜决定继续听下去，她轻轻地握了握苏桃的手指，试图用微小的动作证明自己在听。

“我不是什么厉害的人，什么都没有做过，什么都没有做成，我……”苏桃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或许她只是在胡言乱语，或许她只是在宣泄情绪，即便如此，有人愿意听她说这些乱七八糟的话，也令她能稍微安下心来了：“应该没有孩子想要这样的妈妈吧。”

邵辰夜从来没有想过这样的问题，她甚至愣了一下，才呆呆地给出自己的回应：“那……孩子会想要什么样的妈妈呢？”

苏桃有些忧郁地望着她，小声说：“像是你这样的？”

这个理论太奇怪了，邵辰夜忍不住笑了起来：“原来我很适合做妈妈吗？”她故意摸着自己的脸做出惊讶的样子：“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说。”

“嗯……”Oga又低下了头，显得有些羞涩。她又安静下来了，好像又想自己消化情绪，邵辰夜暗自叹了一口气，她停下脚步，拉着苏桃坐到路边的长椅上。

微风吹过的时候，仍不断地有落叶自树上飘落。苏桃看着一片红叶在空中打着旋落下，正好落在她的膝盖上，带着一点茫然将它拾起。

“是我的话，”她听到了Apha自言自语的声音：“有桃桃这样的妈妈，一定会很高兴的。”

苏桃明白她在安慰自己，但这话太奇怪了，她一时间哭笑不得：“你在说什么？”

“你很喜欢她们，也努力想要好好照顾她们……要做妈妈的话，这样就够了吧？虽然除此之外也有很多重要的事情，但我觉得这是最重要的。”

邵辰夜意外地显得很正经，苏桃甚至忍不住坐直身体了。她有好多好多话想说，但她望着自己的妻子，思绪一片混乱，居然不知道应该先说什么。

每一次，她在想到自己已经和面前的Apha结婚了的时候，心中都会有淡淡的荒谬感浮现出来。她直到现在都觉得这件事带有相当浓重的不真实的色彩——她们看上去真的不是很般配。苏桃和邵辰夜不是一类人，也没有办法和她相比，她们就连之前生活的世界都是不同的。

“是不是厉害的人，又是由谁来判断的呢？”苏桃的肩膀被轻轻地碰触，女人微微笑着看她，眼中满是真挚的感情，让苏桃有点想要逃避。她的妻子，她的Apha，连声音都非常好听：“论是做妈妈，还是别的什么，大家都是从头开始的吧？”

苏桃望着她，过了一阵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但是……我什么都……你就不一样，工作好像很厉害……”

在这个时候被提起这个，也不是那么令人意外。邵辰夜望着从树上飘落的红叶，轻轻叹了一口气：“我一开始也不是什么厉害的人，很久都没有办法适应我的那份工作，一直都在被长辈嫌弃。而且，我在桃桃这个年纪，也还什么都没有开始做呢。”

苏桃还是第一次和她谈起这个话题，也是第一次知道这些事，她感觉心里像是产生了一点奇妙的情绪，冲淡了连日的焦虑与不安：“但你做得很好。”

邵辰夜看起来就像是苏桃曾经憧憬过的，好像什么都能做到的职业女性。她看起来比苏桃要厉害多了，即便她这样说，苏桃也觉得她比自己强上太多，根本不可能放在一起比较。

“或许是这样？”邵辰夜还没有被苏桃夸过这个，稍微有一点开心：“但我也是花了很长的时间才变成这样的啊。我们的人生才刚开始不久呢。你也还有很长的时间，还有很多条路可以走。”话题似乎稍微有点严肃了，邵辰夜把视线移到她们身旁的婴儿车上，两个孩子在里面被隔开，睡得香甜，睡脸非常可爱。

这可是她们的孩子，世界上最可爱的孩子。

“她们的人生也才刚刚开始，我们有很多事情可以一起学、一起做……”她侧过脸望着苏桃，对方的脸上依旧有着几分迷茫，她想，这应该很正常，每个人应该都会经历这些。邵辰夜自己也不例外，她刚刚毕业的时候就突然被迫承担重任，没有任何人认为她值得相信，但事情最终也慢慢好起来了。

未来将会变成什么样子，未来的自己又将变为什么样子呢？邵辰夜也曾经在这些问题前迷茫过，她希望苏桃可以慢慢地思考，慢慢地行动，她们在时间上还有很多的余裕。

深秋的气温已经很低，今天苏桃出门的时候，邵辰夜为她围上了一条薄薄的围巾。她在寂静的小道上，轻柔地握住了妻子的手。论是柔软细腻的肌肤，还是熟悉而令人安心的温度，都令她感到沉迷。

“论桃桃想要做什么，都可以和我商量的。”她努力地放轻声音，想让苏桃也放松一些：“不要担心，我永远都会站在你这边的。”

如果当年有人愿意这样对她说，愿意信赖她，愿意让她依靠，或许她在那段日子就不会那么痛苦了。

她喜欢面前的Oga，希望能够永久地将对方留在身边。为了实现自己的愿望，也为了让苏桃开心一些，她什么都愿意做。

“嗯。”苏桃的脸颊微微有些红了，她像是感到害羞了一样，微微偏过头，将视线投向了她们面前的婴儿车。此时此刻，在深红的秋景之中，她的神情也还是那样柔和。她用温和的目光注视着某处时的样子令人着迷，邵辰夜不知不觉又看她看得入神了。

风吹过的时候，树叶簌簌而落。苏桃朝着上方微微抬起头，去看着如雨般落下的秋叶。身体的动作先于思考，邵辰夜在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再一次抱住了自己的妻子。

隔着已经变厚了一些的秋装，她的头脑依旧难以降温。

夜晚灯光熄灭的时候，邵辰夜感觉到身边的苏桃稍微动了一下。她努力地想让自己把注意力从Oga身上转移，不要想她的身体，不要想她的气味，不要想她柔软的嘴唇……她紧紧闭着眼睛，装作自己已经睡着，但清甜好闻的气味明显地接近了。柔软的身体贴上了她的，颈侧感受到了若有若的温热吐息，脸颊也痒痒的，那或许是被Oga的头发蹭过的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