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痛……”李忘生额头抵在谢云流肩上,脸埋在他胸口大颗大颗地落泪,把他衣襟浸湿一大片。
谢云流紧紧握住他手腕不让他挣扎,给他红肿颤抖的右手上着膏药。
那日后谢云流带着他去万花找裴元医治。
李忘生赤身裸体惯了,连衣物都忘记怎么穿。谢云流给他找了套寻常百姓穿的普通白衣,替他裹得严严实实,又戴了斗笠遮住他面容,犹豫再三,还是翻出自己的颈环系在李忘生吻痕明显的雪白颈上。
刀宗弟子门派服饰本有颈环,只是门下弟子行走江湖大多潇洒不羁,嫌那饰物拖沓不便行动,往往只在心爱之人面前佩戴,以示臣服归属之意。日久天长,倒成了和丐帮弟子云幕遮一样的定情信物。丐帮弟子为爱人取下敝目的云幕遮,刀宗弟子反其道而行之,为爱人心甘情愿戴上束缚。
李忘生既不是刀宗弟子,也不知是否还愿意同他和好如初。但谢云流总不能让他颈上暧昧红痕叫人看了去。
舟山到万花路途遥远,李忘生的身子劳累不得,谢云流只得带着他坐着马车慢慢赶路。
月余后裴元见到了多年未曾现身江湖的李忘生。纯阳李掌教已失踪多年,对外只称闭关修炼,由卓凤鸣代任掌门。坊间传闻众说纷纭,却只寥寥几人晓得他是被谢云流掳了去,裴元就是其中一个。纯阳万花两派位置毗邻,关系交好,裴元与之往来甚密,他又与洛风私交甚笃,知晓他师父师叔的事,也见过温柔端庄为人宽厚的李掌教不少,对其敬仰万分。
而如今的李忘生除了那张皮相依然清秀姣好,哪里还看得出曾是一教之主。
他被谢云流关着常年不见天日,皮肤惨白,发丝干枯,形容枯槁,身形瘦了一圈,几乎是瘦脱了相。这一月谢云流倒是好好待他,只是路上舟车劳顿,也没给他养回来几分。他神态茫然痴傻,一副饱受摧残折磨的郁郁之色,再从前温润如玉的模样。
李忘生右手缩在袖中不愿拿出来,被谢云流小心翼翼握着腕子拉开衣袖。那只手曾经骨节分明、修长灵敏,手中执剑时更是漂亮挺拔,如今已是扭曲崎岖、丑陋不堪,叫孩童不慎看了去,都会被这怪诞异常的一只手吓哭。
裴元心惊肉跳,细细查过李忘生右手和身上其它伤势,神色复杂:“谢宗主,你……怎么下得去手?”
谢云流不得不神色尴尬地接受小辈的眼神谴责。
他才将李忘生拐来时,日日对李忘生又打又骂,要他认罪。认罪过后又如何?要他伏诛?谢云流也不知道,毕竟李忘生连前者都不肯满足,远远不到讨论他性命该如何处置的地步。
“李忘生,你认不认罪?”
“忘生绝迫害师兄之心!”
“你还敢狡辩!且叫我废掉你这一身功夫,叫你再害不得人!”
两人从前双修时气息修为互通有,双方都对对方经脉气穴了如指掌。李忘生还来不及反应,谢云流只消寸劲一使,李忘生但觉周身一痛,浑身经脉尽数断去。
李忘生气劲反噬,四肢百骸痉挛抽搐,猛地呕出血来,委顿在地。他痛得汗如雨下,不得不大口呼吸起来,粗重地喘着气,几个呼吸间内衫就湿透了,仍是咬着牙一声不吭。
谢云流心头恨他仍是不肯屈服,怒极反笑:“好!你骨头硬!我倒要试试究竟是有多硬!”他上前扣住李忘生右手,和他十指交握。
从前他和李忘生好时,倒是经常这般拉着他手摩挲,舍不得放开。谢云流好容易将他带下山去,握着他的手在长安城招摇过市,炫耀一般。熟识谢云流的酒店老板娘调笑:“哟,小李道长这般漂亮,”她朝谢云流挤眉弄眼,“难怪如此恩爱。”小李道长脸红透了,要挣开师兄的桎梏,小谢道长握得更紧,面上不得意之色,笑嘻嘻回老板娘:“是。”
如今李忘生披头散发,面容憔悴,再瞧不出曾经漂亮清秀的模样,也再人夸的出口他二人恩爱。谢云流将曾经美好过往通通忘却,脑海中只剩李忘生在师父面前阿谀谄媚挑拨离间,抛弃背叛他的模样。他手上凝聚内劲,用力一握,将李忘生手骨拧了个粉碎。
“啊——!”李忘生瞬间惨叫一声,痛得昏厥过去。
谢云流心情怪异,只道果然他骨头也不比顽石坚硬。
裴元将李忘生伤情说与谢云流听,他才晓得李忘生一边耳膜竟也破损。他平时只当李忘生痴痴傻傻,不太理他,不知道他竟是听不太见。
好在李忘生耳朵的问题并不严重,裴元开了药,按时服用将养不难恢复。至于李忘生的神智,寻常而言烧坏了脑子是不可逆转之事,裴元也只能试着给他配药,再让谢云流辅以内力调息,试着帮他恢复。李忘生毕竟练到了内景经三层,恢复也不是完全不可能。只是究竟是否能彻底恢复,又要花多久,通通是未知之事,总归是一件急不来的事。
当务之急是要治疗李忘生经脉和右手。裴元将李忘生经脉重新接上,好在谢云流曾同他双修,二人气劲相通,加之谢云流功力世间难有之深厚,有他替李忘生输入内力运气疗伤,助他经脉重新疏通恢复,并不算太痛苦。只是李忘生如今气海空空,只能从头来过、勤修苦练。
他一身修为靠几十年不间断的夏练三伏冬练三九孜孜不倦练出,摧毁时如同砍掉一棵百年根基的老树一般简单,想要重塑却谈何容易。一棵树要花漫长的时间、用数汗水心血灌溉,挨过凄风苦雨,受过日晒雨淋,才能伸展出根茎抓牢泥土,抽出细嫩枝芽,长成良材。谢云流轻易将他折毁去,如今试图将断掉的枝干再接上,却是回天乏术之事。好在树根未被彻底掘断,仔细爱护灌溉,或许还能重获新生。
只是李忘生右手骨痛谢云流却实在没办法了。
他右手已被谢云流捏碎多年,谢云流本就意在惩罚教训,从未给李忘生疗过伤上过药,如今已经长得畸形,要想重新接回,不得不再次碾碎重塑。他那扭曲的指节平日碰都碰不得,轻微的触碰都能让李忘生哀鸣,现下却得让他伤上加伤。
谢云流问裴元能不能给他上麻药?裴元只说不行。李忘生烧坏了脑子,神智混乱,行为举止时常同六七岁小儿异。一副麻药下去,不知道醒来的是否已彻底是稚龄孩童,再恢复不得。谢云流只得用内力替他缓解一二,毕竟代替不了麻药,又要叫李忘生尝一遍锥心刺骨之痛。
裴元硬着头皮替李忘生重新接骨。他将李忘生右手放在案上,要谢云流做好准备按住他。
裴元尽量轻柔地捧着李忘生右手,检查过后,当机立断,立时折断他五指。
李忘生顿时挣扎哭叫不已,只当谢云流又在折磨他,对按着他的谢云流声泪俱下:“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做了什么?”是因为不愿叫他师兄吗?就受到如此酷刑惩罚。李忘生心中委屈,哀哀哭求:“师兄,我了,求你放过我,我好痛……”
他之前已把疼痛当作家常便饭,觉得谢云流待他非打即骂才是正常的,重接经脉时也只是倒抽冷气,小声哀叫。现下却已超出他的承受范围,痛得他悲鸣大叫,对谢云流哀求不已。
谢云流心中大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