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是自己的觉?叶枫看自己的眼神里充满了怜爱和温柔,仿佛自己是小树一样。苍梅香这么想着。
有时小树朝他撒娇或耍小脾气时,苍梅香曾见过这个眼神。当时只觉得他真的很宠爱这个孩子。
但是当自己亲身体会这种眼神的抚触时,一股暖洋洋的气息从心底升起,浸入五脏六腑,渐渐蔓延至四肢,乃至全身温暖如春。
苍梅香垂目,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一边烧火一边煮菜,让苍梅香手忙脚乱,没办法控制好火候,要么烧糊了,煮烂了,要么半生不熟。”
“头一个月,我妈干了农活从地里回来,要是觉得饭菜难以下咽,她会重新做一次,叫我边看边学。”
“后来她要是觉得难吃,就会抄起竹条抽打屁股、大腿。边打边骂:老娘在地里累死累活,回来一口现成饭都吃不上,煮个菜像农药一样难吃,养你有什么用,不如打死算了。”
“竹条抽在身上,当时只觉得疼,过后又痒又疼。但比起挨打,更让我恐惧的是她骂人时狰狞的表情,像恶鬼一样恐怖,仿佛要吃了我。”
“还有骂我的话:没有一点用,不该活在世上。就像拿刀子一下一下地插我的心窝…”说着,苍梅香感觉心里一阵绞痛,额头冒汗,浑身乏力。
叶枫赶忙移到苍梅香身旁,扶住苍梅香肩膀,急道:“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没事,一会就好了”苍梅香摆摆手。而后双手捧脸,手肘撑在餐桌上,支起似有变得沉重的脑袋。
苍梅香知道叶枫在身边,自己沉浸在负面情绪里会让他感觉尴尬,所适从。于是,鼓起劲压住心潮,平复情绪。
当苍梅香重新抬起头来,看见他饱含歉疚的目光。
“对不起!没想到你有这么不幸的童年。”
“又不是你的…从前我觉得是我的,不该来到世上给我妈添堵。后来有了小树,我才醒悟,小生命别选择,是我们亲手接引她来到世上。如果不能善待,又何必生下来!”
“你妈…是你的…亲妈?”叶枫嗫嚅道。
“我知道你的意思:亲妈怎么会下得去手!事实是,我确确实实是我妈亲生的。我们娘俩长得很像,看面相有七分相似,家里亲戚都这么说。”
“那…你有个弟弟?”叶枫小声地问。
“你猜对了。我的确有一个弟弟,小我两岁。”
“难怪了…”叶枫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
“从小到大,我家务活做不完,他两手不沾阳春水。我挨打是家常便饭,我妈打他屈指可数。”
“我妈还有一个绰号叫王铁匠。”
“铁匠?你们家还开铁匠铺吗?”
“不,我们家祖传务农,只会种地。因为铁匠天天打铁,而我就是那块铁,所以村里人都叫她铁匠。”
“这…这…你们村里人真会安排绰号。”叶枫竭力忍住,但还是有一丝笑意浮现在嘴角。
苍梅香也笑了。
“每次村里人叫她王铁匠,我在旁边也是哭笑不得。”
“你恨她吗?”
“不恨才怪。我恨她从小就掐断我对未来的希望。洗衣做饭,打猪草喂猪,喂鸡喂鸭,种菜种瓜,插秧割禾,摘棉花,什么都做,她说这就是我以后长大成人干的活,过的日子。早早的学会,免得嫁人了被婆家嫌弃。”
“村里同龄的女孩子都不用干这些,最多偶尔打打下手。对我来说却永远干不完,还必须及时干好,不然就一顿竹条伺候。”
“记得一次周末,农闲,爸妈不用下地干活,我们窝在家里看电视。我妈使唤我把衣服洗了。那时正看电视剧《天下第一入迷得很。我说看完这一集再洗。她不准,必须马上去洗。她黑着脸,都要滴出墨水来了。”
“我知道,如果我再不马上照做,铁定马上要挨一顿竹条炒肉。”
“我不想去洗衣服,我想看电视。我想看完这一集。”
“我抬起头,和妈妈对视。她的眼神像刀子一样锋利。她冷冷地说:你给我滚过去洗衣服,不然我就把电视机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