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叔,州牧大人今日会来么?”
“你放心,驱晦一事非同小可。将军视这帐前洒血为头等不详之事,特地从都城光览寺请了这尊菩萨神像来庇佑,今日又请了这许多僧人来念经做法事。将军既然开口邀请州牧大人来坐镇,州牧大人怎么也要给将军这个面子,过来坐上一坐。”
赖头儿对赵嬷嬷以身作引一事多有不忍,知道杜初棠想要靠进献宝物一事换取大赦名额后,于不显眼处打探些许消息,助她一助。
“多谢赖叔,此次论成与不成,您都是我的恩人。”
杜初棠垂首致谢。
“阿初,我不是为你,是为你死去的赵嬷嬷。边关情,她却对我时有关怀,既然这是她遗愿,我顺水推舟也未尝不可。只是我虽是管事儿,但终究也是一届罪奴,能帮到你的着实不多,之后怎么做,就要看你的了。”
赖头儿其貌不扬,头发也像干草一样随意铺开,他本不是慈眉善目之人,平日也多严词厉色,如此这般才能压倒这营中一干罪奴,不曾想他心中还留下一寸尚可柔软的空间,容纳了他身边所剩不多的温暖。
“来人,给州牧大人上茶。”营中呼喊。
“快去吧阿初,成与不成就看此刻了。”赖头儿推搡了一把杜初棠,让她端起眼前的茶水,低头弯腰向主帐方向迈去。
走过了帐前值守的士兵,杜初棠才敢偷偷把事牌从脖颈中勾出一瞥,只见那玉牌不过拇指大小,通体一色,黄沙掩映却依然不减碧色,事牌上任何装饰,连穿着的绳子也不过是杜初棠昨夜从粗布衣裳上面扯下的两根丝线搓了。
玉是好玉,只是这小小的一块玉牌也并不罕见,这样的一块牌子到底有什么奇妙,怎么就见得州牧大人一定会看上呢?
赖头儿心里直犯嘀咕,想要伸长脖子去看,却也不敢露出痕迹。
“算了,只帮这妮子一次,我尚且自身难保,她有何本事就看天意吧。”赖头儿转身走去。他岁数不浅,早就没有离开这营中的心。在这儿多少是个管事儿的,也能领着一干奴隶,大小算是个头。要是离开这儿,去往何方,做何营生都是未知,不走就不走吧,因此赖头儿还算怡然接受了此后的生活。
营帐边候着的杜初棠此刻却全然不似赖头儿这般轻松,即便她知道这事牌有些妙处,但也估摸不准这帐里的大人到底见过多少宝贝,那长在头顶的双眼还能不能看得上这块牌子。
“进来吧。”帐里随侍的小厮喊道。
杜初棠将头低下,枝桠挽起的头发被干风吹过,此刻有些迷眼,但杜初棠也暇顾及,只捧了茶向座前走去,先将一杯冲泡好的栖碧山轻轻置于主将桌前,茶雾升腾,一时让杜初棠恍惚想起幼时调皮,偷偷替家中下人给父亲和客人上茶的画面。
杜初棠少时家中虽从商,但家大业大,早已富甲一方。父亲儒雅好文,向来对文人墨客多几分崇敬,母亲又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因此家中父亲母亲对其教导甚严,读书识字,礼仪规矩自然不在话下。
但多年来父亲母亲只得杜初棠一个女儿,金尊玉贵地养着,幼时也是调皮娇嗔,这冒充家中下人去给客人上茶就是杜初棠乐此不疲的一出好戏。
此刻这栖碧山虽不算什么稀世茗茶,但也是父亲多年前亲自考较多种茶叶,最终选取了这燕州与平州交界之地的数座茶山,作为这茶叶的主产地。
此处茶叶质优而味佳,年产量远大于当时号称“一两茶叶一两金”潜春景,父亲又花了多少时间精力与茶农共同商讨这杀青、揉捻、干燥之法,最终得出此茶,力求天下人人皆饮得好茶,不必暗羡富贵人家。
制茶之法既定,自然要取个好名字才行,杜初棠大笔一挥“栖碧山”三字落上纸面。
“阿初,你这‘栖碧山’三字何解啊?”父亲杜行止兴致盎然。
“父亲,这三字既明了咱们这绿茶形态,又说那产地茶山碧绿之景色,况且,女儿以后也想做一个茶农,在碧山上种茶采茶,有此私心,故名‘栖碧山’,父亲以为如何啊?”杜初棠彼时不过十岁出头,眼神活泼狡黠,言语间满是自得。
父亲哈哈大笑:“你这孩子,看来这几年的书你是没有白读啊。”
就此,栖碧山一茶因此得名。杜初棠得意洋洋,托父亲一定把茶叶给徐家哥哥送一份,告诉他这是阿初自己起的名字,请徐家哥哥品鉴。
一晃神,过去的场景在杜初棠眼前一晃而过,旁边的小厮看这奴隶呆若木鸡,想着是不常在大人物身边伺候,今日主将和州牧纷纷来访,一时竟然站在这儿挪不动脚步,不由出言提醒:“还不给州牧大人看茶。”
“是。”杜初棠收回心思,准备端起茶盘上的另一杯茶放至州牧大人桌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