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料此时,那事牌像是不小心从杜初棠的颈间划出,那牵扯的丝线也不慎牢固,竟然在此刻出了差,顺着衣襟滑落。
杜初棠见此赶紧收手去接,却忘了手中还端着茶碗,这事牌没接住,反落进茶汤中,溅起茶汤点点,烫着了杜初棠,慌乱间她赶紧放下茶碗。这可倒好,茶没喝到,反而惊了州牧大人。
主将正与州牧大人说话,所谈内容外乎就是此次这场晦气事儿,两人心中原本不快,此刻见在此喝个茶都能出现这等差,更是心中不喜,心中起疑,难道真有不详之事?为何近来此处凡事皆不顺呢?
州牧大人更是被茶汤溅了手,蹙眉之间低头看到底是何物落了茶汤。他没想到的是,这苦寒之地竟然还有玉石之物。
事牌本就通体碧绿,常年不见天日更是翠色难掩,此刻落入这浅色茶汤,映得满碗宝色,真是好看。州牧只顾着低头端详,连被茶汤烫了要发怒都忘了七分。
倒是主将在此,没想到帐中奴隶都如此没有规矩,今日请州牧到此共同听众僧做法事,本是想着州牧乃一州主事,何不借了他的气焰镇镇这不详之风,没想到法事未做,倒被这端茶送水的粗陋丫头扰了心神,正欲发怒,却被州牧出声打断。
“这是什么香?”州牧有些诧异,帐中突然升起阵阵幽香,似有玉竹为骨,雪松为辅,其间还似有月莲、鹤梅之香气,只是临州向来负责戍守边关,州牧也不似文人墨客,终究不常见这些东西,州牧也分辨不明白。
“回大人,此香并非熏香,而是来自那事牌。”杜初棠好似怕州牧怪罪,赶忙跪下垂首回道。
“这事牌怎么会散发出香味?”
“此牌乃奴隶家父数年前偶然寻来,其玉虽然色泽上乘,但与其奇妙相比,也只是寻常。”杜初棠如实回答。
“哦?是何奇妙,你说来听听。”州牧被这话吸引,倾身发问道。
“回大人,这事牌平日并不起眼,但有一妙处,那就是置于特殊环境中便会散发出这香味来,香味清幽,似有多种花草混杂,味多而不乱。更奇妙的是,这香味有止噩阻魇之效。奴隶幼时有一年噩梦不断,时常惊醒,便是这事牌之香味将奴隶医治好的,有此牌在身,奴隶确实没有再被梦魇所惊”。
“胡说,你这奴隶,今日费劲心思在此上演这么一出,居心何在?”主将虽已有几年未经沙场,但杀伐之人戾气犹在,一出口就吓得满帐的下属奴隶纷纷跪下听话。
“将军明查,奴隶实在没有其他心思。这事牌本是家母遗物,奴隶思母心切才日日佩戴在身上。至于此香,奴隶所言非虚啊,幼时奴隶也曾钻研过种种香料,到底也没有配得出此等功效的熏香。将军若不信,一试便知啊。”杜初棠像是被主将吓破了胆,浑身抖擞着趴在地上。
州牧和主将彼此交换了眼神,此时州牧正在为太后寿礼焦心,眼看着进礼时限将至,翻遍临州城也找不到这独特的一份礼物,而主将近日也正介怀帐前见血一事,午夜梦回时分不由回忆起数年前的纷乱,已经多日未曾安枕。两下交换,双方在眼神中已经做了决定。
“好,本大人姑且信你一信,只是你既得了这宝贝,怎么按住不提?本大人早已在这临州遍寻宝物,也曾私下说过能解本大人之忧者必重赏。近日既然让本大人见识了此等宝物,不如你就进献了如何?”州牧一脸可亲,眼神示意之下连同其下属也赶上前来扶起杜初棠。
“可是大人,这是家母唯一的遗物,奴隶实在是……”杜初棠微泣。
“好了好了……”州牧显然耐心不多,只想得到宝物了事。“你想要什么直接张口便是,别扭扭捏捏在此误了法事的时辰。”
杜初棠思忖片刻,依旧是垂首跪地,额头贴地张口:“奴隶请大人将我添在大赦名单之列,给奴隶一个自由之身。”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好像预先设想过,此刻张口杜初棠也是斩钉截铁,语气之间多有果断。
州牧与主将连同帐中若干人等也心中了然,这奴隶今日上演这一出,看来是预先计划好了,借今日人多,又有诸僧在外,两位大人物不能轻易言而信强夺宝物,才好将宝物献出,换得自由之身。
“大赦的条件是天子亲定,直言身涉命案不在此列,你杜家当初牵涉那么多人的性命,此事……确实难办啊。”州牧官场沉浸数十载,人与人之间你来我往的话术张口就来。
“只要大人能给奴隶一个自由之身,奴隶愿将这事牌引发香气的秘密如实告知大人!”杜初棠俯身以头点地,以示诚恳。
杜初棠何曾不知以宝物做交换一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但是大赦名单递交朝廷时间在即,已更好的机会做盘算了,只今日人多才能成事,至于其他的,只得日后再加以小心。
州牧与主将浅笑,却也是笑不及眉眼。今日被这罪人摆了一道,还只得顺着她的意思来,两位大人身居高位已久,久不体会这被草芥摆弄的滋味。
“好,我今日就允了你。只是你本不在大赦之列,今日强求这机会,未必是好事,此后种种,你要多加小心才是啊。”
州牧提着那浸在茶汤里的丝线,似有咬牙切齿之意。
“是,多谢大人提点。”